为着陈荃这么一句话，崔长陵，也犹豫了。
早上的时候，曹问修说过，陛下不是让他把曹家一锅端了的。
而从事发到破案，他用时不久，却牵扯甚多。
曹祁瑞的妻妾，还有曹祁瑞的长兄……
曹问修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难忍之痛，真要弄个明明白白，叫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如何惨死在这伙子蛇蝎心肠的人手上吗？
他摆了摆手：“算了。既破了案，我回尚书台去整理卷宗出来，再入宫去面圣。人仍旧看押在廷尉府，曹祁斌……曹祁斌那里，只能等陛下来发落了。”
陈荃长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他恭恭敬敬的往外送人，又一一都应下，正好又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王羡与郑懋。
王羡见他要走，咦了一声：“令君这就要走了吗？”
他说是啊：“案子办完了，回尚书台去，稍后要入宫面圣了。”
王羡盯着陈荃看了眼，眉心处打了个结：“令君审过赵介了？”
崔长陵感到意外。
她有着最柔善的心，那样同情李氏，陈荃说的道理，她不应该不明白，怎么眼下却不同情曹问修了吗？
他说没审，又想了想，把陈荃的那句话，说给了她听。
岂料她听来倒吸口气，面皮也冷肃下来：“可若陛下问起，曹二郎君最后死在家里是何故，令君也这样子回陛下吗？”她一面说，又自顾自的摇头，“陛下要的是案子的真相，就一定是全部真相。令君可以不告诉曹大人，却不能自己个儿都不清不楚吧？”
崔长陵有私心。他不是因为陈荃的话而糊涂了，实则是不愿意骗人。
难道曹问修问起，他明知是何故，却要欺瞒于人？
曹家遭此劫难已经够了，他于心何忍，再去欺骗曹问修。
所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内情，也就算了。
眼下王羡这样质问他，他无奈的叹气：“我不愿骗中郎将，说与陛下听，陛下也会体谅一二，倒是你，怎么反倒不依不饶？”
“我并不是不依不饶，只是我……”
可她话没说完，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断了她的所有话。
众人看过去，那分明是监牢的狱卒，身上还穿着狱卒的衣裳，腰间配着长刀。
崔长陵看他眼生，就无声的询问陈荃。
陈荃心下咯噔一声，没由来，就是觉得又要坏事，犹豫了下还是不得不问：“怎么了？”
那狱卒往地上扑通一跪，像是怕极了：“赵介自杀了。”
崔长陵脸色大变：“如何自杀了！”
狱卒的肩膀还在发抖：“刚押着章氏入监牢，赵介一见她，只问了句完了吗，章氏哭着说完了，小人们来不及防范呢，他就一头撞了墙，撞死了。”
崔长陵面色铁青，广袖下的手，骨节处也泛了白。
这太反常了。
哪怕明知难逃一死，也没有道理这样一头撞死在廷尉府的监牢之中。
赵介也有妻儿，他难道就一点不挂念了？
章氏是认了罪，可他不是不能替自己辩解，只要能指证，从头到尾章氏才是那个主谋，他不过是从犯，也许就罪不至死，而在崔长陵想来，曹祁瑞的死，内宅中下的功夫还是要居多，最后膻中穴一击，虽是致命的，可若没有前面诸多谋划，没有李氏长期施针，也未必就这样轻易的致死，昏迷和致死，这中间可差得远了去。
可是赵介呢？一直到事情败露，就选择一头撞死。
他想掩盖什么，他是为了掩盖什么？
是陈荃不让他问的那个问题吗，还是另有别的，是他不知道的。
现在人死了，这些疑问，只怕就成了永久的谜团。
这样的感觉，令崔长陵感到挫败。
“陈荃，你立刻派人去曹家，问清楚李氏，赵介的出身来历，”他一面吩咐，一面转头去看郑懋，“你再到曹家庄子，把赵介所有经手的账目，悉数取来，我要一一查阅！”
陈荃却拦住郑懋：“令君！”
崔长陵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陛下委派令君彻查曹二郎君的命案，至乳娘归案，此案便已了结，赵介的死，也许根本就是他不愿等朝廷判处，宁可自尽，令君现在大张旗鼓的要调查赵介，下官无法苟同。”他难得的硬气，抱拳礼了一回，却死拦着郑懋不许他去，“赵介是陇西李氏家生的奴才，杀了人，要偿命，他跟着李夫人到京城，就算李夫人的陪嫁，现在死了，只要李夫人不追究，那就相安无事。可人都死了，令君还要抓着不放，继续调查，置陇西李氏于何地呢？”
崔长陵心中冷笑，连王羡与郑懋的眼中，都多出不屑来。
换言之，陈荃未必不知道，赵介这样自杀，一定蹊跷，他身上八成还藏了秘密，他自杀，就是怕崔长陵挖出他背后的秘密。
可是陈荃怕得罪人，怕得罪陇西李家，所以他拦着，他不许崔长陵调查。
“这件案子，我说了结，才算是了结。”崔长陵上前两步，在郑懋肩膀上一拍，“还不去？”
陈荃还扣着郑懋的腕子，可郑懋到底比他年纪轻，力气也大，因见崔长陵态度坚决，便奋力挣了一把，而后领命而去。
众人在这大堂前院中耽搁了不少工夫，而变故，往往就是在这须臾之间发生的。
郑懋往外走，迎头和怒火冲天的曹问修撞了个正着。
他脸色一黑，正要数落几句礼数全忘了的话，哪知道曹问修径直绕过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郑懋一怔，眼看着曹问修大步流星，冲着崔长陵而去。
谁都没反应过来，曹问修的大手就已经揪住了崔长陵的前襟。
陈荃和郑懋无不倒吸口气，而王羡惊诧之余，回了神来就去打曹问修的手。
哪知道曹问修卯足了劲儿，她刚一扑上来，他闲着的那只手一挥，愣是把人掀翻在地。
他力道大的很，王羡那小身板儿，哪里经得住，一时跌在地上，手掌先撑到地上去的，她眉头一拧，嘶的一声，显然是受了伤了。
崔长陵眼神至此才有了变化：“中郎将，你好生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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