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春寒还有些料峭，再加上前几日京城有新下了一场雪，所以即使现在是春意融融的，但空气之中却仍有几分刺骨的肃杀。何苏站在楚府的院中，望着满园萧瑟的景象，傲岸的神情中不禁带了几分郁郁。他今日穿着一袭蔚蓝色的长袍，领口围着一圈雪狐的风毛，脸色略微有些不好，显得整个人格外的孤傲和与世隔绝。
“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说？”何苏听到后面清脆的说话声，不觉愕然转头。只见玉陌穿着一袭平素里居家的便服，外面松松垮垮的罩了一件雪白的貂裘，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我以为……”何苏见到玉陌一时之间有些惊讶。他今日特地跑到楚府来，原因无二，只因早便晨听说玉陌一大早便从府中溜了出去，还更甚得到下人说玉陌竟然跑到了晋王府中。但是看眼前这幅景象，玉陌像是从未从房中出来过，震惊之余，他的心不由得放宽了一些。只是试探性的问道：“你一上午都待在房中的？”
“对啊，昨夜未睡好，今晨便就起晚了些。”玉陌拂了拂袖，神色淡定地回答道。
闻言，何苏点点头。点头间，他的余光恰巧撞及玉陌的一双鞋子，上面星星点点地沾着几抹泥点子，不由得心中的情绪骤然有滑落下来。只见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既是这样，今年西域新进贡的安神香，父皇赏了我不少，你若是未睡好，我便让下人送些过来。”
“不用了。”玉陌一笑，“今日我已叫筱儿去寻了一些来，那种安神香，我用的惯一些。”
何苏点了点头，两人隔得近了，他只觉得今日玉陌脸色不太好看，玉瓷般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不由得眉头一皱：“如今是倒春寒，天气尚冷，你多注意注意身体。还有，”他顿了顿，眼光扫向一旁的筱儿：“最近你家小姐睡眠不好，让厨房多做一些助眠滋补的菜。”
筱儿点头称是。只见何苏转头一瞥，扬脸望了望院子远处光影明暗处所候的一个人，说道：“今日过来我还有事相议，便不和你细说了，你多多注意注意身体。”
玉陌点点头，目送着何苏轩俊的身影从院中离开。看见何苏的背影走远了，逐渐化为了一条矮矮的线，一旁树林中这时才探出一个略带瘦削的身影。楚璌见筱儿站在这里，吩咐道：“筱儿，外面风大，你家主子本身身体就不好，快去房中将她的大麾拿过来。”
筱儿望了一眼玉陌，玉陌冲她点了点头，筱儿会意，便快步跑开了。玉陌四处张望了一圈，确信筱儿已经离开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叹道：“今天多谢你。”
“不谢。”楚璌一笔带过道。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中带着几抹疑惑：“今日我也是碰巧罢了。不过，你今天大清早就出府，可是为了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是我的私事。”玉陌淡淡地回答道，她的目光镜然而惆怅，心中仿佛扎满冰凌。
若非今日回来碰到楚璌给自己打掩护，恐怕今日在何苏面前就真的不好交代了。也是碰巧，楚璌今日想找她奏琴，在她府中晃了一圈发现没人，刚欲走开便看见玉陌穿着便服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也不只是为何，只觉得她的神情无比寥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由头的四处乱逛，若非自己上前及时，恐怕她还差点从石桥上掉了下去。
楚璌正在沉吟之间，只听到玉陌喃喃地问了句：“晋王成婚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楚璌被她这么一问，有些丈二摸不著头脑。“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了，父亲那日都在为晋王殿下准备贺礼呢。”
“也就是只有我不知道吗？”玉陌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何苏将这件事掩得真好。
楚璌有些诧异她的态度，只能笑着解释道：“没人刻意想要瞒你，只不过这件事和你关系本就不大，或许本来要说的，给忘了。”
关系不大？玉陌不由得心中冷哼，看见曾经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人如今要娶新的妻子了，和自己的关系当然大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问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说起来也不久。”楚璌思考道，“就是这一个月之前的事。对，就是晋王殿下回来后没几天就定下的。”
刚刚回来封了王就迫不及待地娶了史婉茵？何祯啊何祯，你到底是有多亟不可待？玉陌心中郁苦，此时她已觉无眼泪可流，心中所有的块垒都郁结在心头，痛而灼热。她的喉咙似乎被卡满了痛苦的情绪，一说话就生疼：“原来如此。”
楚璌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表情的变化，接着说道：“史家也真是厉害，加上史婉茵，连出了两个王妃了，只不过这次史婉茵只是个侧妃。”
“侧妃？”
楚璌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奇特，这光彩耀人的史大小姐竟然不是史家大夫人亲生的，只是一个妾生的。”
“妾生的？”玉陌回想起那日史婉茵坐在史夫人旁边的神态，看样子与史夫人的亲生女儿无异，而且若是侍妾所生，又怎能坐在那个席上呢？
“的确是妾生的，只不多这史小姐十岁时候丧了母亲，大夫人又一惯喜欢她，所以将其接到了自己的膝下代为照拂，因此很多人都以为史婉茵是史家的嫡女。这次也是奇怪，听他们说，这次史家本来想将这件事掩下来让史婉茵作为正妃嫁过去的，结果不知道是被谁给捅了出去，史家被逼无奈只能让史婉茵作为妾嫁了过去。”说及此处，楚璌不由得摇了摇头，评论道：“说起来这史家还敢想，还想用一个庶女套一个亲王，这算盘打得真好。”
玉陌已无心听后面的内容了，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就已步到玉陌所住的小院面前。此时宫中梁玉身边的嬷嬷已在院前静候着了，玉陌这才发现今日同梁玉说好了要去宫中品今年早春的新茶。
“我就不同你说了。”玉陌淡淡地冲楚璌说道。“今日婉妃娘娘还约了我一同喝茶。”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搅你的雅兴。”楚璌被下了逐客令，只能遗憾一笑，“改日等你得空，我再来找你。”
玉陌点点头，此时筱儿已经迎了上来，搀着玉陌快步走进屋中，之后替玉陌换好衣服，梳好发髻，一行人便匆匆前往皇宫之中。
楚府距离皇城不远，今年早春有新下了一场雪，皇城的街道也要比平时格外难走一些。此时雕花的马车行驶在雪后泥泞的路上，有些格外的颠簸。轱辘碾在积雪上，吱吱作响。玉陌伸手轻轻扶了扶头上欲滑落的翡翠步摇，却听见噶然一声，只感觉所乘的马车骤然一停。
“怎么回事？”玉陌有些疑惑。此刻面前筱儿已将头探出车外，只听到筱儿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地说了句：“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我们的马车惊了这位贵人的马。”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玉陌伸手撩开车帘，只见此时马车已立在宫门之外，正午阳光有些刺眼，让玉陌难以看清，她只隐隐约约望见宫门前站着一袭华服，牵着马背对着他们。
现已在宫门之前，不好顶撞一同进宫之人，玉陌便一边扶着筱儿的手从车上缓缓走了下来，一边向那个背影道歉道：“今日我们的马车惊了您的马，真是十分不好意思。”
“不碍事的。”一袭华影转身，顺手将马牵给身边的随从，一边淡淡说道。此刻何祯立于玉陌面前，眼神深邃，眉睫浓长，在红墙白雪之间，犹如画中俊逸身影。
见来人是何祯，玉陌感觉心中瞬间便堵上了一口闷气，快要将自己的胸腔都要冲破了开。她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按理福了福身，语气淡陌：“见过晋王殿下。”
何祯扬了扬手，示意玉陌免礼。抬手间玉陌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处淤青，想是刚才想要极力控制住受惊的马匹所致，心中瞬间有些许不忍，遂问道：“你没事吧。”
闻言，何祯愣了愣，顺手将袖口拉了下来，正好遮住那一块上痕，语气淡淡的：“不碍事。”
“让我看看。”玉陌说完，便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却被何祯一把躲开，言语之间竟暗藏着三分警告：“都说了不碍事了，不劳烦小姐费心了。”
玉陌的手扑了个空，扬在半空中，半天才垂了下去。何祯话语一落，玉陌怔了良久，只见她嘴角一牵，冷笑了一声，喃喃道：“你非得要这般吗？”
何祯面部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依旧如常冷漠：“本王觉得，小姐有些事情可能搞错了。本王实在是不知道小姐在说些什么。”
“搞错了？”闻言，玉陌美眸一闪，扬起脸瞪着何祯：“那你说说看，我，搞错了什么？”
“本王今日进宫还有事，恕不能再陪小姐了。”何祯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玉陌的话，而是伸手指了指尚还有些飘雪的天空：“今日风大，小姐也不必站在这里吹凉风了，就此告辞。”
说毕，何祯裘毛大衣一扫，一个转身便向宫门里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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