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接着道:“忠孝仁义,德之顺也;悖傲丧伦,德之逆也。顺者福之门,逆者祸之府。太子殿下,看在你我曾经有两分师徒之义的情分上,臣言尽于此。先皇殡天之礼一过,微臣便会主动请辞太傅一职,望太子殿下好自为之!”
其实云策的语气不重,说话间,甚至还淡淡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但是萧明逸彻底慌了,他扑通一声跪到云策面前,音色中微微带着颤抖,“太傅,王太师说你……是那个人的儿子,而且他们拿到了当年他当年亲笔写下的谋逆书信……”他咬了咬唇,接着说:“而且我看过了,为此我当夜便翻阅了早前的史案记录,找到了他上乘的亲笔奏折,对比过二者的笔迹,一摸一样……”
云策心中一动,然很快便恢复平静,“所以,太子殿下便另择明路了?”
萧明逸伸手抓住他的衣摆,“不是的,王太师以此事威胁我,若将那颗丸药喂给父皇,他就将此事抖露出去,彻底……彻底断了我的……后路。”
云策倒真是没有想过,竟是这个原因改变了萧明逸的决定,“所以,你信了?”
“太傅,即便是污蔑之言,我也不能听之任之啊。他保证过,只要跟从前一样归顺于……王家,”他说到这觉得十分羞愧,于是顿了顿,方才接着道,“便会压下此事,甚至……”
“甚至扶你登上皇帝宝座是不是?”云策冷嗤一声,“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那你方才又为何当众与我过从甚密?”他用手指扫了扫四周,“这御花园藏着多少眼线暗卫,在远远观望你跪地求饶的场面,你不知道吗?”
萧明逸明显感觉到云策的语气凌厉了一分,说明他动了怒。他心里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宁愿云策对他大发雷霆,也好过方才的波澜无惊,他垂手叹气道:“知道,而且我知道我彻底错了。当时慌了心神,竟违逆了太傅之言,过后方才想明白,他那封信即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太傅与那人有任何血脉之亲。王太师从头至尾行的根本就是离间之计,就是为了让我跟太傅恩断义绝,再次成为王家的傀儡皇帝!”
云策听罢半晌没有言语,萧明逸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跪在他的面前有好一会了。他却并没有扶他起身,但神色有些复杂,继而问道:“那你觉得呢?我与那人,究竟有没有干系?”
萧明逸也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真心话:“我觉得,应该是!”然后马上补充:“就算是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师父,而已。前尘往事,与我何干?”
云策再问:“你不怕我心怀不轨,谋权篡位么?”
其实,云策动容了,虽然语气依旧冷漠淡然,但是字眼里,已经将“太子殿下”换成了“你”,萧明逸自从认师,第一堂课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所以这个小小的细节,或许云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他却发现了。
“我又何曾愿意坐到那个位置上?从被皇后带进坤德殿的第一日起,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他并没有直面回答那个问题,却刨开心扉,点名了自己的态度。
云策却摇摇头,似是有些语重心长,“那是因为你还未尝到,那个位置上,放纵欲念的快乐。很多皇帝在未坐上龙椅之前,都会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势必会成为一名为国为民、受人敬仰爱戴的明君。但是五年后,十年后呢?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太子殿下!”
他接着说:“所以,今日你能同我说出这些,我还是高兴的,但是从今往后,你为君,我为臣,便再无师徒之情了!”话落,云策伸手欲将他扶起:“太子殿下,请起吧!”
萧明逸却轻轻拨开他的手,目光执着地问道:“为何太傅不信我?”他说:“我可以为他翻案……我……”
云策打断他:“太子殿下不必再说了,你若是担心今日之事被王家知道,会杀你灭口的话,微臣倒是可以答应尽力一保,但是太傅一职,恕臣实难再任!其余的,你也不必再说了。”
萧明逸直跪的身子也瞬间瘫坐下去,缓了几瞬,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我师徒反目成仇,而我顺了王家的心意,当了那个傀儡皇帝,王家也是不会留我性命的。”
顿了顿,他接着说:“那晚,我手里就握着那颗丸药,却迟迟没有放进弥留之际的父皇嘴里,当时闪过我脑海的,并不是即将坐在奉天殿那张龙椅上接受群臣跪拜的场景,而是东宫中,太傅拿着戒尺罚我教我……”他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微微颤抖,话未说完,便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是太傅终究不会再信我了!”
远处,御花园一角的花丛里,一名暗卫悄悄飞身而去,虽然他听不见二人的具体交谈内容,但观其行而知其意,萧明逸怕是彻底失去了云策的信任。他临走之前甚至还在冷嗤,这蠢太子,如此卑躬屈膝的跪求原谅,人家根本连看都不屑看一眼,他可以去邀功请赏了。
云策的眸光往那处轻轻一扫,冷哼一声,然后调回目光,看着面前一脸颓然的萧明逸,吐了一口气,悠悠地丢下一句,“行了,起来吧!”然后转身离去。
萧明逸当即愣住,这是,何意?他的语气?他当即起身追过去,急切地问:“太傅信我了是不是?”
云策没有回头:“自己想!”
萧明逸瞬间欣喜,这分明就是原谅他了。他跟上去,前边的人突然顿足,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最后一次!”
萧明逸敛眸正色,迅速应着,“我记下了!”
云策瞥了他一眼:“别毛毛躁躁的,马上就要成为九五之尊了,要敛言慎行,注意自己的身份!”
萧明逸闻言马上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正了正衣襟,再次应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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