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云渊数韶华 > 第63章:她是利用你
    隔着木栅,墨不语在牢房内倚墙而坐,宋渊跪在木栅外,宋筑坐在太师椅中,谢涂站在椅侧,构成一个临时公堂。

    以往大狱内的审讯都是在刑房里,一边用刑一边审,谢涂的酷吏之名其实早已声名远扬。宋筑当然也风闻他的风格,却未加苛责。毕竟昭平郡的犯人十之八九是穷凶极恶的悍匪,若没有这些手段,谢涂也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把匪乱镇制下去。

    今日审墨不语,谢涂得到宋筑的默许,原也打算用刑的,万不料刚开了个头便杀来个难缠的宋渊,这下子刑具是用不得了,只能“文审”了。

    不过他胸中早已成竹,这点波折,难不倒他谢涂。即使宋渊掺合进来……也没什么,正好借此机会,让他绝了对墨不语的心思,打散这对“机关器与迷阵术”的恼人组合。

    合着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谢涂捡起之前丢下的话头,沉声道:“墨不语,早在你「护送」公子回府之时,便是一场弥天大谎的开端,是也不是?”

    这句话自他说过第一遍时,墨不语便知道此人是要从头至尾脏水泼遍,此时果断答道:“不是!”

    宋渊便按捺不住,烈焰从心底腾起,插言道:“谢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不语护送,我早已……”说到这里,又想起墨不语嘱咐过他,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最好不要跟人提起在河朔遭遇追杀的事,赶忙看她一眼,打住话头。同时暗暗咬住自己的舌尖,警告自己冷静,此时若是失去理智,他便帮不了不语,只会坏事。

    这两人一个对视落在宋筑眼里,更让宋筑觉得阿渊事事依着墨不语眼色行事。心生不悦,开口道:“阿渊,两名护卫欲在河朔县加害你的事,我已知道了。今日我们要的是弄清真相,若有隐瞒于事无益。你不必顾虑,尽管知无不言。”

    在“玲珑令”出现之后,宋筑便与谢涂说了墨不语提过的河朔县的事,但是,刻意没提那两名衙役杀手的下落。谢涂也没流露出很吃惊的样子,只说他早有怀疑,且暗中调查过,却毫无线索。谢涂坦诚的样子,让宋筑觉得自己这一阵或许是对他过于多疑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宋渊便直言不讳:“在河朔县时,我分明听到了两名衙役的对话,说不能让我活着回到昭平城。”脑中浮现那天的情形:冰天雪地中,他与墨不语蜷小小洞穴里,头顶的官道路面上,响着那个“阴森嗓”和“沙哑嗓”的内容血腥的对话。

    却听谢涂轻飘飘道:“怎么那么巧,杀手的对话,会让公子您听到呢?”

    宋渊一怔:“什么?”

    谢涂眼中浮起的凉凉笑意如刀片闪着的薄光:“除非事先安排。”

    宋渊坚定地摇头:“不可能……”

    谢涂飞快地把话头抢了过去:“那后来呢,公子?”他不着痕迹地把“审问”转移到了宋渊身上。

    宋渊回想着道:“后来,不语带我去了一个村庄躲避,然后……”

    谢涂朝他迈近半步:“然后,两名杀手找过去了,是吗?”

    “没错。”

    “公子,如果无人指引,他们怎么那么顺利找到你们?”

    宋渊记忆力好,当时的情形都记得,忙道:“我听到他们在说,是有人看到我们进村了。”

    谢涂细长的眼闪着锐光:“哦?那这个指路的人,会不会是墨姑娘的人呢?”

    宋渊竖起眉:“无凭无据,你莫要信口胡说!”已是有些急了。

    “公子稍安勿躁。”谢涂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您先说说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不语布下连环绳套,把那两人抓住。然后……其中一个叫崔柱的似要招供,被另一个叫索肆的出手灭口了。”说到这里,似是抓住了关键,眼中一亮,“若说他们是不语的人,怎么会在我们面前自相残杀?”

    谢涂心中大喜。这下子,可确定崔柱已经死了。脸上浮起近乎慈爱的笑意:“公子,要不说你经历了与世隔绝的五年,根本不知人世险恶。”

    宋渊迷惑道:“此话怎讲?”

    谢涂冲跪着的人微躬着腰,是恭敬的姿态:“公子有所不知,人的命,是可以拿钱买的。哪怕是手足兄弟,只要许诺给其中一个足够的利益,就可以让他亲手取了兄弟性命。”

    “一派胡言!”牢笼中的墨不语忍无可忍,出声道。

    “哦,对了。”谢涂似想起了什么,“锁云门并不富裕,买人性命可是项不小的开支。墨门主哪能舍得掏这份钱?所以……”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后,你就让你的手下连索肆也杀了,一并毁尸灭迹!如此,两份买命钱全省了!这,就是为何索肆和崔柱的家人自始至终毫不知情、未收到任何银钱的原因!墨门主,是不是这么回事?”他问得咄咄逼人,心中却压抑着焦急,迫切想知道索肆这个人是不是真地活着落在了斗篷人手里。

    墨不语偏偏看出了他在心虚,转念间便明白了什么,偏生不答他最关心的问题,笑了:“你无凭无据,只靠一张嘴,就编得头头是道。久闻谢郡丞审案手段有二,一谓酷刑,二为罗织,今日真是见识了,令我大开眼界。”(注:罗织,无中生编造罪名。)

    谢涂未能如愿怒火中烧:“我且问你,索肆何在!”

    “被人劫走了。”墨不语边说边看了郡王一眼,“我早就与郡王禀报过,我令赵禽带着一死一活两名杀手送来昭平城,不料路上遇袭,赵禽受伤逃出一命,两名杀手连尸体带活都被人劫走了。”

    谢涂脸色惨白。果然,斗篷人手里掐着索肆这个活口!

    当时墨不语带着宋渊回城,索、崔两人却不见踪影,他就怀疑是她做的手脚,还带着人去搜了云止客栈。当时嗅到药味,却没搜到什么,竟被这丫头糊弄过去了。他后悔不够警觉,小看了这个丫头,一不当心竟让她在郡王身侧扎下根基。当初若是能看出她如此有图谋,就该当机立断,取了她小命,何需有现在这些麻烦!没有她搅和着,宋渊这小子早在冬狩之时,就该归天了,这昭平郡,原该如过去的几年一样平静。

    郡王语气平静地开口给墨不语做了个旁证:“有这么回事。”

    谢涂有些急:“郡王,您为何不早跟我……”

    郡王淡淡瞥他一眼。那意思是:我难道还需向你禀报么?

    谢涂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敛声屏气:“属下逾越了。郡王必是自有安排。”

    郡王垂下眼敛,不置可否。

    谢涂把失望和恐慌先压回腹底,重新端起腔调:“墨不语,虽人证一死一丢,暂无对证,我敢问你罪,自是有证据。”

    “大人倒是说说看。”

    “第一,我请问公子……”他忽地转向了宋渊,“公子可曾想过,墨不语为何出现在河朔县,恰巧遇到刚逃出匪窝又流落在外的公子?”

    宋渊一怔,忽地记起了那段眉飞色舞的自我介绍:

    ——“我门叫做锁云门,在下区区不才,担任门主之位。我之所以来抢这一票护送公子你回家的大任,正是为了我锁云门啊。现在各行各业生计艰难,我门中弟兄都快吃不上饭了,只盼着在抢上一功,郡王能赏口饭吃……”

    他犹豫着答道:“不语护送我,是为了借机为大哥效力……”话说出来,也觉得不妥,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妥当。

    谢涂却是眼中精光四射:“借机。对了,正是如此,公子,您还不明白吗?墨不语是在利用你。”

    宋渊赶忙道:“我知道的,我心甘情愿!”

    这下子,一直沉着脸听着的宋筑都露出不堪的神情。

    谢涂叹道:“郡王,我说什么来着,这妖女的确会掌控人心的妖术。”

    宋渊不擅言辞,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急得脸色发白。却听墨不语平平道:“谢大人,您不是要列举证据吗?怎么到现在还在凭猜测说话?”

    谢涂脸色变了一下,旋即冷哼一声:“此谓推理,怎是猜测?我问你,你接近公子是早有预谋,是也不是?”

    “是。”她干脆地认着,却道,“我提前得到消息,知道公子会有危险。没有报官,而是私下出手相助,为的是立下一功,在郡王面前赚个脸,好为我门谋条生路,这些,我自知做法不妥,一开始我就跟郡王坦白告罪了。”

    谢涂咄咄逼人:“那么,你提前得到的这个消息,是从何而来?”

    “是有人在云止客栈分号密谋,我们分号掌柜听到的……”说到这里,忽觉不妙。

    果然,谢涂脸上露出得色:“呵呵……既是密谋如何能听到?莫不是靠着你们的看门本事偷听客人秘密,伺机劫财?你们开的是黑店吧。”转向宋筑拱手道,“郡王,这事了了之后,需得彻查锁云门下的客栈。”

    墨不语看向谢涂的目光已有骇意。这个人,竟是想毁整个锁云门吗?急得脸色发白,大声辩解道:“我门从不作恶,客栈绝无劣迹,出入的客人个个平安,望郡王明查!”

    谢涂没容她多说,接着便转回原题:“若你的客栈没问题……那么,听到密谋什么的,根本是没有的事吧?两名杀手,根本就是你雇佣的!”

    宋筑也记起墨不语刚入府时那一番剖白,眼中闪了几闪。

    墨不语急道:“不是我!”

    谢涂语调幽凉:“你说不是便不是么?是不是觉得两名杀手全被你弄死了,死无对证?墨门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证,还是有的。”

    墨不语忡怔地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阴鸷的脸,不解道:“什么人证?”更加不安起来,有不好的预感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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