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涂的声音低沉缓慢，其中似渗入了大牢中潮湿的腥气：“便是你的帮凶赵禽！”
墨不语头“轰”地一声：“关赵禽什么事？”
谢涂得意地挑眉：“其实我前两日就留意到他了，已暗中盯着，可是他畏罪潜逃，藏得不见首尾，今日，我听城门吏说他已进城。”
她急得往上一站，脚底烫伤钻心剧痛，不由跪倒，这姿态在旁人看人，像极了畏罪腿软。她手撑着地急急道：“他哪里是潜逃？赵禽是我的暗卫，他前阵子受过伤，我去良川坝便没带他，他必是自作主张去寻我，又不敢进坝，便只在近处盘桓。今日他也是跟着我来的，并没有躲藏的意图！”
谢涂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是要证据吗？赵禽便是人证。是不是畏罪潜逃，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你放心，很快就能抓住他了。”
墨不语顿时想起刑房里可怖的刑具，脸上失去血色：“你……你想对他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谢涂笑眯眯道：“放心，孩子有孩子的审法，本官会对他特殊照顾的。”
他这话用极体贴的语气说出来，墨不语却觉得脊背森凉。她还想说什么，谢涂却不给墨不语说话的机会：“墨不语，你在公子面前演了一场救援大戏，领了护送公子回府的功劳，借机取得郡王信任，留在郡王府。你以奇阵术为由，骗得郡王准你参与府中安防事宜，潜入郡王书房私看公文，得到军需运送的时间安排，盗取军镇舆图，将二者传递给盗匪，你可认罪？”
这样石破天惊的一段罪砸下来，墨不语却是满心挂念着赵禽，只盼着他赶紧逃跑，不要落在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手中，几乎没听清谢涂在说什么，方寸大乱，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却是宋渊果断开了口，一时间竟伶牙俐齿：“若是不语勾结盗匪劫取军需，那她为何将十二名盗匪困在阵中四天四夜？”
这一问的确铿锵有力。而且，这本是明摆着的事实。别的事情没有证据，此事却是宋渊亲历，还是他帮着墨不语把十二名盗匪一个个抓起来押至良川坝的呢！
却听谢涂徐徐吐出一句：“因为，她的目的并非只在那一批二十车的军需，而是整个良川坝。”
宋渊和墨不语均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谢涂的话音在幽深的牢房中显得更加冷：“公子可知，一切都是这个妖女阴谋，公子您本人，也被她算计在内。”
谢涂接下来一席滔滔不绝的话，如洪水般冲得人回不过神来。
“墨不语与那十二名盗匪早已勾连串通，在茶铺相遇绝非偶然。所谓布下孤魂阵困住盗匪均是作态，等的便是公子前去。她早以对公子施了控制人心的邪术，确信公子离不开她，必会想方设法去找她。她如期等到了公子，公子可做她最有力的证人。”
宋渊奇道：“你也是做官的，竟信什么邪魔外道之说？”
谢涂干咳了一下，有些尴尬：“公子请莫着急，听在下慢慢道来。公子您是郡王的胞弟，乃是郡王最信任的人，才会被她利用。她就是想让公子您证明她与盗匪不是一伙的。”
宋渊气得冷笑：“那你说，不语将自己的「同伙」捕住，是图什么？”
“里应外合。”谢涂沉沉吐出四个字。
这些话，其实在此之前，谢涂已经跟宋筑将这番推断汇报过一遍了。听到这里，宋筑还是不由眉头跳了一跳。宋筑自己是心机深沉的人，听到这番话时，只觉得棋逢对手，尤其在意。若谢涂的分析是正确的，墨不语此人，其心可怖，其心可诛。
宋渊还是没听明白，墨不语却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谢涂话中意思。
里应外合。
谢涂是说，她设计将十二名盗匪带上山，是“里应”，当晚，大批盗匪同伙攻坝，是“外合”。那么她做了什么？她负责布下防御迷阵。
这却不能证明什么，谢涂会说既然她早已与盗匪勾连，他们自然知道如何破阵。一旦盗匪攻上坝去，抢了所有军资镏重去，他们也只能说悍匪厉害，怨不着她。
……
果然，接下来谢涂振振有词说出来的，便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宋渊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全是污蔑！若不语布的阵有问题，最终我们如何能胜？良川坝保住了，还抓了数十名俘虏，这不是证据么？”
谢涂对宋渊说话时声调便柔和下来，特别有耐心的样子：“公子所言不错，咱们胜了。可是，那是公子的功劳。墨不语必是料不到公子去良川坝探望她时竟会带那么多机关暗器。有公子在，盗匪就算是事先知道阵法，也栽了跟头。多亏了公子，才未让她阴谋得逞。这后果，也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这么多俘虏落网，难保有知情的把她牵扯出来，因此，她接着就做出了补救。”
他语气中满是对宋渊的恭维之辞，宋渊却并不领情，只狠狠盯着他，一付“我看你还要怎么编”的神气。因为这番说法的确牵强。
默默听着的墨不语，一颗心却越沉越深。想到押送路上听衙役们说过的那些话，她已猜到谢涂要说什么。
谢涂接着道：“公子想必已听说了，数十名俘虏押往昭平城的路上遭遇伏击，衙役死伤数人，俘虏全部逃走。”
宋渊紧蹙着眉：“事发时不语与我一起呆在良川坝，这事你也能赖到不语头上？”
谢涂赔着笑：“看公子说的，什么赖不赖的，在下只凭事实说话。墨不语是在事发前一天晚上与盗匪暗中联络，送了口信出去，做好了劫囚的安排。”
宋渊道：“你倒说说，良川坝戒备森严，她是如何与外界联系的？”
谢涂扬了扬眉：“戒备森严不假，敌不过墨门主本事大。”他转向宋筑，“君王，可否传个证人？”
听到“证人”，墨不语以为赵禽被抓住，要被带过来的，身体不由紧张地前倾，死死盯着入口。被两名衙役带进来的却是一名穿铠甲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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