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云渊数韶华 > 第123章:撕人
    一路上笼车门不曾打开过,一直到抵达匪巢,墨不语也未找到让这车人逃跑的机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笼车停下的地方看起来只是一片奇峰,连个屋子都望不见,似是渺无人烟的荒山。

    可是驾车的盗匪发过信号之后,一个一个人影就从山岭草木间显现出来。

    接着笼车就朝着一面山壁驶去,到近前时,有迎上来的盗匪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拨开伪装成野藤的草帘,露出巨兽大口般张着的洞口。这片区域是墨不语上次尚未探到的地方。

    之前她在外围发现的机关武器大都藏在山洞中,原来人也住在洞穴里。怪不得她上次转来转去都没发现,还触动机关险些被抓到。

    山洞中灯光昏暗,也不知是为了省灯油,还是为了营造匪穴特有的阴森气氛。

    借着光亮,墨不语透过笼栅观察着洞穴内部。北方原本山洞不多,不像南疆那样山中地底有许多天然的洞穴。而此地虽是北方,万旗山的洞穴却异常深广,常有支洞出现在视线中,看歧起来四通八达,十分复杂。

    但是这些山洞顶壁表面格外整齐,有显明的人工开凿的迹像,应该是在少部分天然山洞的基础上深挖而出。

    山体多是石山,怎样的鬼斧神工才能挖掘出一座地下城般的洞府?

    墨不语很快就想到了答案:穿山甲。

    之前听宋筑说过,昭平存放猛火药的山洞被八面崖的人打通一个古怪的洞道,企图盗取猛火药。宋渊察看过后,判定是用一种叫做“穿山甲”的机关器打通的。这种机关器的始创者,自然是锁云门。

    不仅八面崖与她们锁云门有莫名关联,连仇敌万旗山也是如此,墨不语心中不由苦笑。

    笼车行到一个堵着栅门的支洞口,一名个子高瘦的盗匪已在门口站着等得不耐烦,大声嚷嚷道:“怎么今日才来?人牲都要断供了,你们再不来就得拿你老弟我顶上了。”

    押车的盗匪回道:“山皮老狗,你顶就顶呗!你以为凑人头那么好凑的!”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斗着嘴。

    “人牲”二字,却是听得笼车中的人们齐齐打了个哆嗦。将人视作牲口,自是任意宰割的意思。

    笼车的门打开,墨不语等十五个囚犯被驱赶下来,小谷子吓得紧紧偎着墨不语。

    他们被名叫山皮的高瘦盗匪推搡进那个支洞洞室,洞室中连个照明的灯都没有,里面一片黑暗,人未进去,就被散发出来的阴沉又闷恶的空气包围,仿佛深处藏着危险的食人兽。

    众人下意识地不愿往里走,却也无可奈何。陈老六一个人磨磨蹭蹭走在了最后面,盗匪正欲踹他,陈老六突然回头道:“我……我若立功,能饶我一命么?”

    山皮不耐烦地道:“你能立什么功?”

    “我要举报!”陈老六转向洞口栅门,手直直指向已经被关在里面的人,“那个女的,就是那个,是县令周砚青的未婚妻!若以她为诱饵,必能钓来逃掉的周砚青!”

    栅门内的人们大吃一惊,那老妇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骂道:“陈老六,你家落难时还跟周大人求过救济,你怎能如此害他们小两口,无耻懦夫!”

    陈老六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是给了我一斗米,难道就要我还他命么?”

    山皮饶有兴趣地笑了,指了一下那个默不作声的少女:“你。出来。”

    墨不语就顺从地朝外走。小谷子和老妇一边一个抱住了墨不语的胳膊,小谷子更是吓得哭起来。她安慰道:“别怕,没事的。”还是走了出去。

    山皮对陈老六说:“你干的好。我把这事报给山主,他一定会放了你,说不定还重重有赏。”

    陈老六面露喜色。山皮却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进栅门里去,然后关门落锁:“等着吧,我去给你请赏。”推了墨不语一把,“走!”

    小谷子泪眼巴巴的注视中跟盗匪而去,望不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听着身后的小谷子的哭声,她默默发誓一定要把这些善良的人救出去。沿着曲折复杂的洞穴一边走,她一边问道:“这位大哥,你刚刚说的人牲是什么?”

    山皮阴森森道:“你们没听说过吗?我们山主要吃人,每天吃一个,活撕着吃。用来给我们山主活撕的,便是人牲。”

    “他为何喜欢撕人?”

    山皮见她非但不怕,还一脸好奇,不由多看她一眼:“小丫头,你不怕么?”

    墨不语微笑了:“我是周县令未过门的媳妇,还要留着我当诱饵,暂时无性命之忧,我怕什么?”

    盗匪有点欣赏:“官家的媳妇就是不一样,有些胆识。不过,山主撕起人来可不认人,他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诱饵有没有用处。”

    她啧啧两声:“贵山主这癖好,有点特别。”

    山皮皱起脸来:“山主原来也喜欢杀人,可也不至于这样。后来遇到那个人,越发像入了魔道,喜欢手撕活人,后来更发展到每天必须撕一个才能舒坦。咱也不敢劝,劝就成人牲,我们也没办法。”

    说话间已拐了十几个弯,路过许许多多洞穴,有的当做厅堂,有的当作寝房,有的当作灶堂,这真是一座人工开凿的地下城。

    她赞叹道:“你们的洞府好有气魄。”

    “那是。”山皮得意道,“这也是那个人做了钻山开洞的怪物帮我们挖的,以前我们也是住寨子的……”

    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说漏嘴,态度恶劣起来:“你话挺多啊!快走!”

    走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空间格外大的洞室中,里面挂着重重叠叠的纱帘,纱帘上有一道道喷溅状的污渍,或鲜红或紫黑,是新鲜或陈旧的血迹。纱帘微微飘摇,洞室中显然设有通风口,可是仍然弥漫着浓重血腥气。

    地板颜色格外深,脚底感觉格外黏腻湿润,她猜到地面是被什么浸透。

    山皮冲着正前方躬身道:“山主,人带来了。”

    纱帘后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山皮重复道:“山主,人带来了。”

    里面终于响起低低的回应,声音苍老倦怠:“什么人?”

    墨不语的眼中悄然闪过锋利的暗芒。这里面的,就是万旗山主邹邢吗?她早已查清这人是屠门凶手,可是从未见过本人。此时已近在咫尺,这个手上沾满她的同门鲜血的人,就在几道纱帘之后!

    山皮答道:“河朔县令周砚青未过门的媳妇,您让小的带过来给您看一眼的。”

    里面又沉默了,过了一阵才又问:“周砚青是谁?”

    “河朔县县令。”山皮极有耐心地解释。

    墨不语眼中闪了闪,心想:邹邢说话听起来糊里糊涂的,莫不是喝醉了?

    帘后传来“噢”的一声,仿佛才想明白:“带进来。”

    山皮在墨不语背上推一把,推得她踉跄向前,冲过几道帘子,赫然面对了她恨了五年的仇人。

    万旗山主邹邢这个名字,在她的无数个难眠之夜里,浸在仇恨的岩浆里滚过千遍万遍,焦皮烂骨。

    而此时,这个人半躺在一个铺着虎皮的大石椅上,全身都笼罩在纱帘深深浅浅的阴影里,一付恹恹懒怠的样子。

    随着她进来,他缓缓抬起头来,颧骨因为消瘦高高凸出,面色苍老衰败,眼神无光,似是行将就木之人。那双搭在石椅扶手上的枯瘦双手上浸着晦暗的血色,甚至指甲里隐约还有些碎肉,说明这双手做过些可怖的事。

    看来,万旗山主手撕活人的说法不是虚传。可是,他看上去又虚弱得像个连块布也撕不开的人。

    瞬间有个想法闪过她的脑际:此时若是突然冲上去,只凭身上的绕骨柔,她就可以勒死这个万恶不赦的人。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一则是山皮还在这里,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二则,邹邢身上还有许多谜题待解,不能一杀了之。

    所以痛恨的烈焰只能在心中默默烧着。

    她抬起头来,与邹邢混浊的眼睛对视着。压抑的一阵沉默之后,邹邢缓缓开口道:“叫她过来做什么?”

    山皮看来已经习惯山主的颠三倒四,重复解释:“山主说想看一眼。”

    “看什么看!”他不耐烦地摆了摆脏污的手,“关起来就是了,让崖主来处理,我懒得管这些。”

    墨不语心中又是微微一动。崖主。不会是称呼巧合,想来应该是八面崖崖主。原来这两个匪帮已联手,这就能解释万旗山的机关器的来源了——应该全都出自八面崖的机关器工场。

    山皮应着,带着墨不语往外走,刚到门口,帘后传来邹邢发出一声嘶喊:“我难受得很,我的鼓呢?我的鼓呢!快来人!”

    鼓?他忽然又找什么鼓?墨不语只觉莫名其妙。

    山皮赶忙高声回了一句:“小的这就去找!”

    低声催着墨不语:“快走快走!再不走人牲不是你就是我。”

    两人匆匆出了山主的洞室走了很长一段,仍能听到那濒死野兽般的长嘷沿隧道传来,完全不像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山皮回头看一眼,放缓脚步吁一口气:“看这样子,接下来一天手撕一个怕是不够了,可能得加到两个。”

    “他的饭量就如此大么?”

    山皮不由失笑:“你这女娃子真是胆子大,怕不是个傻的。我便告诉你罢,山主只撕人,倒是还没下口,不过我看啊,离噬肉饮血也不远了。”

    墨不语被带回关押“人牲”的监牢推搡进去,山皮没有立刻关门,而是指了一下陈老六:“你,告密的那个,出来吧,随我去山主那里领赏。”

    陈老六的形像比之前更狼狈了些,脸上青肿,大概是他们离开后,被别的人围殴了。一听这话,喜得肿起的嘴都歪了,忙不迭地走出栅门,对着山皮作揖:“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山皮一边给栅门落锁,一边冷笑着哼了一声。转过身时盯了陈老六一眼,那目光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陈老六脸上笑容僵住,有些猜到什么。

    山皮说道:“走吧。”

    陈老六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想明白了,向后退去:“不……我不去……”转身用力扳着栅门想藏回去。

    山皮阴沉着脸道:“带你去领赏,为何不去啊?”

    陈老六腿软得滑倒在地,裆里一湿,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哈哈,吓尿裤子了。真不是男人。”山皮猛踹了他几脚,踹得他松了手,扯着他的衣领拖行而去。

    监牢内的人们默默看着这一幕,心情极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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