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着话的时候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似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赏赐。
周围的人看着也觉得很寻常，九皇子这次是立了大功，给他一个胡人献上来的女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明白内情的几个人，心中却有思量。
“仔细说来，就算是皇子身边一个寻常的姬妾，这女子恐怕也不够资格。”老夫人如此说道，“九皇子年岁也不大，身边总归也是要放些好点的女子，至少是仔细教养出来的，而不是这样来路不明的。”
这话说得有些僭越，毕竟是对皇子的身边人指手画脚，但是依着老夫人的身份，倒也无人指责她什么。
可皇帝跟谢琬两人同时生了大气，都说不清谁更愤怒些。
在皇帝看来，谢老夫人这般简直是不知死活，他是皇帝都没有插手陈郡谢氏的事情，她倒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皇子的婚事说三道四？
真是不知死活！
那边的谢琬也出奇的愤怒，她对谢家本来就存着一团怒火，眼下听老夫人说起“教养”，简直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杀了这老虔婆！
教养？自己这一身教养，不就是出自陈郡谢氏吗？！
当初还是谢家五小姐的时候，她这不守规矩的性格便是世家女子矜贵的特征，如今落到这等地步，却成了“不懂规矩”的意思。
简直岂有此理！
在谢琬发怒前，皇帝先开口了：“谢老夫人倒是替云昭想得多，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哪来的本事带偏皇子。”
皇帝好歹是控制着没有发火，但是众人都看懂了他脸上的不快。
老夫人随和的笑了下：“陛下言之有理，但此女御前失仪，总归有失体统，如此倒也委屈了九皇子。”
老夫人的想法很简单，皇帝跟谢琬一定是串通好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具体在谋划什么，但破坏一番肯定是对的，绝对不能让谢琬就这样轻松的再回到京城，再回到这个圈子里。
老夫人向来是个手段狠辣的人，当初她派人找了谢琬和柳氏那么久，就是想要杀了她们母女斩草除根，以免被人知道自家丑闻。
眼下谢琬想要重新回来，那定是带着报复的心，老夫人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皇帝当然不想看见老夫人这般得意，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就听见燕云昭的声音。
“父皇赏赐，儿臣合该是要谢恩的。”燕云昭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只是儿臣此次在前线与胡人征战一场，亲眼看着我大吴诸多的将士死于胡人之手，心里对他们极是厌恶。”
“后来与胡人议和，也是无奈之举，但我终此一生，都不会与胡人为武。”他顿了一下，“就算这侍女是天女下凡的姿容，儿臣也绝不动摇决心，更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枉顾自己对死去将士们的许诺。”
皇帝脸色的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不过是个女人……”
“九皇子所言不错。”那边的谢老夫人已经赞赏出声，“在家国大义面前不被女色所扰，此言足以告慰边疆将士之心了。”
皇帝这下被彻底噎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燕云昭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其实是耍了个小聪明。
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臣子，他都不方便直接拒绝皇帝的赐婚，否则就是不敬，也是不孝。
但是燕云昭巧妙的将这件事弄成了女色和家国大义的对立，仿佛他不会接受胡人女子就是因着有国仇家恨挡在前面，就算是个天仙都不会接受。
老夫人再适时的帮腔一声，燕云昭不为女色所动的形象就立住了。
而皇帝也明白这一点，眼下当真是气急了，尤其是看见下手的武将们没有说话，但是都对燕云昭头来赞赏的目光时，真是恨不得弄死这奸猾的小子。
“陛下。”那边的王勉看着情况不对，终于站起身来，“既然九皇子已经立下如此重誓，便也不好让他食言而肥，这赏赐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王勉这么一开口，皇帝便打算收手了。
今儿的事情本就是王勉一手策划的，谢琬是他带回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眼下这始作俑者的准备放弃了，自己还坚持个什么劲儿。
皇帝脸色淡淡，没好气的挥了下手：“既如此，你便退下吧。”
谢琬也是一万个不甘心，但她不敢放肆，咬着牙退了出来。
老夫人给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不动声色的跟了出去。
谢瑜知道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却没有阻止。
老夫人想杀了谢琬，她也是知道的。
要是谢琬远走高飞也就罢了，眼下这女娃又回到京城，这绝对不是巧合，此刻肯定不是玩圣母心的时候，就算谢瑜自己坐在老夫人那个位置上，也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谢瑜此刻不放心的只有燕云昭。
老夫人和皇帝只是在维护着面子上的和平，所以她可以顶撞皇帝却不甚在意，但燕云昭却不行。
谢瑜担心，皇帝会因此怀恨在心，将来给燕云昭找麻烦。
她担忧的看向燕云昭，他“正好”抬头，不动声色的给她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谢瑜心里宽慰了些，重新低下头去。
眼下众人都笼罩在皇帝的低气压中，没有人注意到谢瑜和燕云昭的眼神互动，但从进入大殿就盯着她的燕云翊却看见了。
他心中一痛，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才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
这顿饭说是给燕云昭轻功的，他自然是今日的主角，但是有了谢琬这么个插曲，皇帝心情极为不好，连与燕云昭周旋的心都没了。
皇帝对燕云昭淡淡道：“不管怎么说，娴妃都是养育了你多年的母妃，这些日子你若是得空就去看看他。”
自从娴妃倒下，桓氏一族也呈现出大厦将倾的模样。
这数月来皇帝从来没有提过他们，眼下却忽然说了出来。
“桓氏一族以下犯上，好大喜功，犯有大不敬之罪，但始终是你的母族。”皇帝不无恶意的说道，“你倒是也应该念着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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