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好骗了吧?”牛铁锤在一旁发感慨道。
“不是好骗,是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泥沟里翻了船。”吴地在下面小声嘀咕道。
“哈哈。”屋里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他的嘀咕声,所以就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热烈起来。李永青突然向张宇问道:“常叔,那个叫。。。叫姚成的还驻守在南杂木镇?”
“没错,现在东北军里乱作一团糟,即使他剿匪立了功,也没人理他这事,都忙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呢。”张宇气愤说道。
“这人贪财不?”李永青继续问道。
“谁不爱财,不过这小子还行,最起码不吃空响,也不克扣下面的军响,就是有点好大喜功,这次剿匪硬是说活捉上千土匪,好像是张将军又给他新调拨了批武器。”张宇眼睛一亮,他知道李永青问这些肯定是有想法,连忙把他知道的消息告诉他。
李永青拿起颗花生掰开,扔进嘴中,大力地嚼着。那辛和牛铁锤对视了一眼,都摇了下头,同时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把碗墩在桌上。李永青听到动静,这时才发现屋内的人都盯着他看,他挠着脑袋笑道:“嘿~,没事都看着我干嘛,那个。。。那个侯叔不是还有个故事没讲呢嘛,让侯叔接着讲。”
牛铁锤把嘴凑那辛的耳边,悄声地说道:“永青肯定没憋着好屁!”说完,两人都笑了,拿起酒碗来碰了下,又喝了口、放下。
侯宇喝了口酒润了下嗓子说道:“我说的这个人有说叫韦强的,有说叫李永凯的。。。”
刚说到这儿,李永青立刻把目光看向大伯李世仁,大伯摇头苦笑,想了下才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姑姑的后人都这么大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世仁缓了缓,似乎是在回忆,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果二姑活着的话也有五十了,姑姑年轻时相中了同在学堂一起念书的韦传杰,爷爷嫌这人家世不好,不同意两人的亲事,便做主把姑姑许配给了镇上的白家,成亲那天晚上韦传杰不知道怎么进了后院的洞房,姑姑鬼迷心窍的跟着这个人跑了,爷爷一生气就对外说姑姑三岁时夭折死了,同时严令族中的谈起这事,一旦让他知道,立刻逐出族中,所以你们小一辈的都不知道这事。”
瞧见李永青纳闷的表情,李世仁接着说道:“‘文化治盛世,永为立东方。’你们这一辈泛‘永’字,看名字这个李永凯有可能是你姑奶奶的骨肉,至于是不是就得见着人了,当面问清楚。侯兄弟,你继续往下讲吧。”说完,抬了下手,示意侯宇不用管他,接着讲下去。
这里就称作韦强吧。这人生得出奇的丑,眼鼓鼓着、嘴还挺大,讲话也嗡声嗡气的,可能是小时候发育不良,细胳膊细腿的,偏偏脑袋和肚子也挺大的,于是就有人戏称他是“蛤蟆精”转世。他的父亲念过几年书,看见儿子生得如此模样,很是发愁。好在韦强从小就聪慧,过目能成诵、出口能成章。他父亲不指望儿子能满腹才学,但在乱世能小富即可。
在韦强十岁那年,他父亲一病不起,临死前将家中的一大摞医书拿给他,在病榻上含泪对韦强道:“本想让你饱读诗书的,可是爹的身子不行了,从此你改行做郎中罢,至少在这乱世能混饱饭吃。人家郎中都是杏林世家,但还好你奶奶传下些医书,你须吃得万般苦头,方能安身立命,承传家香火!”
韦强牢记他父亲的遗言,放下喜爱的四书五经,开始苦读医书,将《汤头歌诀》背得烂熟,又像神农那样亲尝百草,舍身试药。还好苦心人天不负,韦强医术渐渐高明起来,更能自己配制丸药,医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慢慢鹊起,远胜那些“杏林世家”。因其貌丑,人们便戏称他为“丑郎中”。
名声起,钱财进。韦强的日子富裕起来后,便有媒婆受有闺女的人家相托,登门前来说谋,介绍的姑娘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韦强相看后,竟一个也看不上眼,弄得媒婆们大多不高兴,后来他就对前来说亲的媒婆推脱道,他立誓要找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以前来的这些女子都不能让他心动!媒婆们回去一说,相托媒婆来说亲的人渐渐少了下去。
春暖花开时,韦强照例来到县城的“济安堂”,采购家中药铺缺少的药材。济安堂是县上最大的药铺,药材极是齐全,掌柜姓禾,五十出头年纪,为人极是和气。因他是老主顾,禾掌柜接过韦强需求的药材单子,便交给小伙计让他药库去取,自己则陪着韦强喝茶闲聊。
时间不长,一个红衣女子拿着药材单子走了过来,向禾掌柜细细询问。韦强抬头一打量,只见这女子上身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镶滚,下身穿一条雪青如意小脚裤,身姿苗条。梳着时下流行的女学生短发,面容虽非十分俊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俏丽风韵和有别于传统女子的时髦洋气!韦强觉得自己的心不由“怦怦”地乱跳,那红衣女子转身看见韦强痴傻的表情,不由嫣然一笑,拿着药材单子飘然而去。
禾掌柜瞧见韦强盯着红衣女子的背影注目不已,连忙笑着作揖介绍说这是他的女儿,名叫禾素娟,在上海的女子学堂里念书,如今算是学成归来,现在帮着他在药库里抓药。接着又说道,这丫头在外面呆外了,从小又娇生惯养,不懂礼数,还望先生多多见谅。韦强连忙还礼说着哪里哪里,可禾素娟临去时的那一笑,恰像一双温柔的小手,拨动了他的心弦。
等伙计帮忙把药材装车后,韦强瞧着那红衣女子未出来,只能叹息一声,和禾掌柜告辞离开,一路自是平安。回来没多久,韦强始终对禾素娟念念不忘,闭上眼睛就是她那嫣然一笑。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相思。一冲动,不管不顾地写了一张药材单子,拿上它兴兴冲冲地来到济安堂。禾掌柜接了药材单子,不由就是一愣,乍一看这药材单子挺平常,但细一琢磨上面草药的名称,实在是大有名堂!
你道上面写的是哪儿四样草药吗?乃是灯笼草、苦胆草、鸡骨草、老姑草,这四样草药还各有俗名,分别叫做红姑娘、一见喜、相思子、白头翁,如此连起来一会意,就是他韦强自上次见了禾素娟,心中喜欢,相思不已,愿意与禾素娟白头到老——这岂不是一张求婚帖子吗?说白了这就是大夫写的情书,只不过是表达的比较含蓄,这要是没点医学知识根本不明白上面的意思,看来追姑娘也得是下翻功夫、动动脑筋的。
禾掌柜沉吟半响,笑着向他说道:“韦先生,这几样草药若说本店没有,那是假的。只是小女从小性格倔强,有时颇不通情理,连我的话也不听,只不知她是否愿意把这几样草药抓给你,若是她同意,我这里是没问题的。”说着将药材单子折叠起来,叫过一个小伙计让他交给禾素娟。
韦强自是躬身行礼道:“多谢禾掌柜,成与不成都非常感谢禾掌柜。”
禾掌柜摆摆手,然后请韦强坐下,并让人上茶。功夫不大,小伙计手里提来了四包草药。韦强远远地瞧见,心里就是一喜,等接过草药包一看,发现这四包草药根本不是自己要的那四样草药,而是顶珠草、剪金花、鸡肠草、老虎草。韦强面现尴尬、手足无措,原来这四样草药也各有俗名,分别是鞭打绣球、王不留行、鹅不食、鸟不宿,所含意思再明白不过:禾素娟将韦强抛过来的绣球一鞭打回,不愿与他同行,不愿吃他的饭,不愿住他的房!
看到没,这就是庸医和神医的区别,医术出神入化的大夫把草药名都能当成情书来用,不过这禾素娟也是满厉害的,用同样的草药名来拒绝韦强,既给了韦强的面子也解决了她自己要面对的尴尬。看来老祖宗说的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看你努力不努力了。韦强见禾素娟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他的求爱,当下,他是羞愧难当,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跑出了济安堂。
此时正是世道混乱,瘟神也来作怪的年代。就在这年的初夏,一声突如其来的怪异的瘟疫席卷了县城。感染瘟疫之人先是咳嗽起热、头痛难当,继之呕吐腹泻,气绝身亡。等县长发现事态严重时,不光是县城连周边乡下也开始出现疫情,县长马上招集附近有名的郎中,想聚集众人之力解决这次疫情,可所谓的名医有的只是名,真让他们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一个个敝帚自珍、百般推脱,有的甚至让家人收拾行礼,准备离开县城。
就在县城从郎中对此束无策时,只有韦强迎难而上。他先是建议县长把县城所有的公共设施,如旅馆、饭店、商店,由他配制的药水进行全面消毒,对病人和家属实行严格的隔离,对有可能接触病人者,必须呆在家里自行隔离。但他毕竟是人轻言微,无人信、无人服,隔离工作举步维艰,疫情发病和死亡人数每日具增,人人自危、户户惊恐。
傲慢的同行并不相信他,坚定地认为是天灾,人力不可抗拒,两次三番地冲着韦强挥舞双手,瞪大眼睛咒骂他:“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骗子、庸医!”甚至最后要对韦强动手殴打他。对方毕竟是杏林界的前辈,韦强深感难以说服对方,只得做罢。
历史也有它黑色幽默的一面,因县城离奉天近在咫尺,再一个清末民初哈尔滨的那一次鼠疫让官吏们惧怕不已,担心有朝一日,这个恶魔狞笑着扑向奉天。县长报上来的隔离患者,全县戒严的方法让官吏们都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批准。仅仅上面支持是不够的,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要真正掌握话语权,还需要当地最高长官县长的大力支持。
历史再一次垂青了这个年青的医生,用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这个悲剧人物就是县城济安堂坐堂大夫冯文功,不相信韦强的他,非要现场去医治病人,没有做隔绝消毒准备的他,仅仅是五天就死于这次瘟疫。通过这一次事件,县长给予了他信任。尽管在官吏们眼中,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死不及自己身家性命紧要。但无论如何,在县长和当地大部分郎中的强力支持下,防疫控制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为了控制疫情,韦强将县城及周边划分成四个区域,隔离监控。果断撤换了一些无能的郎中,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杀伐决断下,渐渐稳住了人心,但面对瘟疫,仅仅有雷霆的手段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千金妙方。他安下心来遍查医书,苦心孤诣地炮制出“清瘟败毒汤”,病人连服三剂,立竿见影,病症日轻,七天之后则神清气爽,瘟神去矣!
消息传出后,韦强家的药铺门庭若市,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见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新上任的县长大喜,亲自带着县政府的大小官员来到他家的药铺,将一块写有“华佗再世,妙手回春”的金匾悬挂在大门额上。令韦强颇感意外的是,这位唐县长竟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刚从西洋留学归来,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堪称年轻才俊。
这天日薄西山,忙碌了一天的韦强正要歇息。忽然一个头扎白毛巾,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满身尘土地闯进门来,纳头便拜,向他说道:“我娘病重不起,奄奄一息,请先生速去出诊。”
韦强上前扶起他道:“这位兄弟你家住在哪里?”
“我家住在大王庄。”
“大王庄?这个天色。。。”韦强看到天色已晚,自己又累了一天,实在是不想去。大王庄距此二十里,而且中间隔着一道山梁,极是崎岖,韦强不由面露为难之色,说话也就吞吞吐吐。
络腮胡子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请先生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他又磕了两个头。
韦强被络腮胡子的一片孝心感动,转身想去拿药箱,络腮胡子见状,以为韦强不想去,就拦住他,忽地蹲下身子:“先生,救人如救火,过不去的地方,我来背你!”
韦强只好指着放在桌上的药箱说道:“就算是要我去看病,也得让我拿上药箱吧,要不我去了也是白去。”
络腮胡子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先生见谅,实在是我心急老娘病情。”
韦强嘴里说着可以理解理,拿上药箱。两人出了药铺,急步前行,遇到难行之处,络腮胡子果真伏身背起韦强,脚步竟是丝毫不减,依旧如飞往前赶。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大王庄,络腮胡子对韦强拱拱手道:“还请先生随我过大王庄。”
韦强一听,大惊失色!大王庄往前三五里就是山,几十年来,山中活跃着一伙土匪,为首的姓邴,真名程刚,自幼出家为僧,因犯了色戒,被赶出山门,入了草为寇。他仗着手下有几百号人,极是狂妄,总是自吹天老大地老二,他邴程刚排行第三,因此外面的人都管他叫邴三。以前,这伙土匪也砸过大王庄的窑,后来大王庄有人入了他的绺子,这邴三就决定不再对大王庄实施抢劫。
邴三的绺子后来就常常过大王庄,杀人越货、祸害百姓,县里的驻军多次围剿,皆因山高崖陡,不曾攻破山寨,但邴三也遭受了重创,龟缩在山中。从此,大王庄便如楚河汉界一般,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络腮胡子要韦强过大王庄,韦强顿知不妙,不由立住了脚。
络腮胡子哈哈一笑,掀起头上的帖子,又将络腮胡子一揭,竟是一个精光头皮的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邴三本人!邴三嘬起嘴唇,打了个唿哨,只见两人骑着马跑出来,每人手中还牵着匹马,马上跳下两个土匪。邴三说了句“委屈先生了!”两个土匪便不由分说将韦强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
到了山中,邴三亲自为他解了绑,说出了原委。原来随着瘟疫的蔓延,山上的土匪也在所难免,越来越多的土匪感染上了瘟疫,无医可救、无药可治,已经陆续死了好几个,众匪大恐:这下只怕无须官军围剿就要全军覆灭了!邴三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冒险,下山“请”来了韦强。
一听是这么回事,韦强脸色更难看了,当下脖子一扭:“道不同、不相与谋,恕韦某难以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