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毒医巫二 > 第七十五章 六 年 37
    孙哲正听得一头雾水,见德子要走便有些急了,他一把拉住德子道:“先生,您别走呀,您不是要赁车吗?这样吧,我按车份儿的半价赁给您,从今天起,您就是福缘车行的人了,怎么样,德子先生?”

    德子立马停了下来,脸上却表现得有些犹豫:“这。。。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个人好动,吃饱饭不活动活动就浑身叫劲。前些日子我闲得实在难受,一咬牙一跺脚,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顾不了那么多,我就到前门火车站扛了一天的麻包。您说怪不怪吧,这一天下来浑身舒坦,吃嘛嘛香,您说我这不是贱骨头吗?我寻思着,还得找个卖力气的活干,既解闷又舒坦,麻包咱是扛过了,得换着花样儿玩不是?得嘞,我就在您这儿赁辆车玩玩。不过,我可先得和您打个招呼,要是哪天我玩黄包车玩腻了,不想玩了,您可别说我给您拆台。我就好比票友,闲得没事儿客串一把。”

    孙二爷忙不迭地回答道:“爷,您尽管玩,什么时候您玩烦了,咱再想辙换别的玩。。。”

    孙哲最近可谓是玩物丧志,自从德子来后,他算是什么都学会了。先说养鸟儿,本来他只养了个画眉鸟,在德子的撺掇下,他又买了百灵、黄雀儿、蓝靛颏儿等善鸣的鸟儿,光不同的鸟笼子就有七八个,早晨遛鸟儿都拿不过来。孙哲只好请车夫们帮忙,车夫们也不傻,没点儿好处谁管你这个?于是孙哲开出价码,谁帮他遛鸟儿可免一半的车份儿,纳景慧一听连个愣儿都没打,当即表示愿意侍候这些鸟儿爷,等别的车夫醒过味来,再想竞争这个肥差时,纳景慧已经拎着几个鸟儿笼子开始工作了。

    每天早晨五点钟,孙哲和纳景慧就准时出了门,每人各拎四个鸟儿笼子,上面还蒙着蓝布罩,双手还要边走边甩,据说名贵的鸟儿都喜欢这种荡秋千的感觉。两人从南横街出发,经虎坊桥穿过铁树斜街进入大栅栏,再穿过前门楼子到太庙后河,那里是京城最大的带鸟儿学艺的场所。此处天高水清,树木茂盛,又无城市里的噪音,过往的鸟儿多在此觅食,是练“压口儿”鸟儿的天然师傅。遛鸟儿人将鸟笼置于树下,人则躲在一边静观,这是个练耐性的活儿,要是运气好,鸟儿又机灵,兴许几天就能“压”上新口儿,反之,你等一两个月也白搭。孙哲以前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里还有个给鸟儿“压口儿”的地方,若不是德子指点,他且入不了道儿,进不不了这个圈子呢。

    从太庙后河回来,孙哲还要去西珠市口大街的“广义轩”茶馆坐坐,这个茶馆是京城有名的“黄鸟儿座儿”,每天上午来这儿喝茶的主儿都是养黄雀儿的人,他们遛完鸟儿都要集中在这里,把鸟儿笼子挂在茶馆门口,一边品茶一边评论着鸟儿鸣。在这里,喝茶是次要的,大家主要是来交流养鸟儿经验,并且相互炫耀,要是哪位爷敢把脏了口儿的鸟儿带进茶馆,那就算是捅了大娄子,那些养黄鸟儿的主儿非跟你拼命不可。

    每当这时,纳景慧就得站在茶馆外面看着鸟儿笼子,因为这是“黄鸟儿座儿”,别的鸟儿不能进来,孙哲懂规矩,他每天进“广义轩”茶馆只拎着两个黄鸟儿笼子。遛完鸟儿回到车行,时间还不到八点,孙哲要睡回笼觉,纳景慧则拉车上街。对遛鸟儿这个活儿,纳景慧还是挺知足的,虽说起得早了点,可免掉一半的车份儿还是值了。

    德子和他的奴才每天准时来车行,奴才取了车就走,而德子则留下陪孙哲玩。孙哲好玩,手里又有些闲钱,就是不知道怎么入道儿。德子没钱,别的本事也没有,唯独会玩,更难得的是他有都是闲工夫,两人便一拍即合。德子成了福缘车行的“顾问”,不光是指导养鸟儿,还撺掇孙哲养虫儿。等孙哲养虫儿的兴趣被培养起来后,德子便隔三差五地和孙哲做点儿小买卖。

    不是今个儿从怀里掏出个蝈蝈来,就是明个儿捧个蛐蛐罐来。按德子的意思,他所经手的虫儿都是绝对的上品,要搁在以前都是进宫上贡的极品。如今皇上不在了,这些极品只好便宜孙哲了。孙哲虽不懂行情,却也知道讨价还价,每当德子报出价来,孙哲便想也不想,拦腰就是一刀,成交总在半价以下。德子接过钱时总是抱怨:“你们汉人做生意门坎儿太精,我们满人和你们斗了小三百年,到了也斗不过你们。”

    每当这时孙哲就会说:“你们压根儿就不该来,猫在关外射射兔子,缝件兽皮袄什么的,活得不是挺滋润吗?非他马的哭着喊着上我们汉人的地盘上来,好几百年了,什么本事没学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要是这会儿再把你们轰回去,连他马的射兔子的手艺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纳景慧近来心情很舒畅,自打孙哲认识德子以后,孙哲越来越上道儿了,他算是学会了玩,而且越玩瘾越大,几乎到了不务正业的程度,按说老板要是不务正业,那就是伙计们狂欢的节日了,没人成天老盯着你,这还不是好事儿?纳景慧巴不得孙哲见天儿去逛窑子,晚上就住在八大胡同别回来,兴许哪天玩高兴了就忘了收车份儿。

    孙哲现在不但养鸟养虫,还养起了金鱼,院里一溜儿摆了八个大鱼缸,金鱼按品种分缸养殖。他不管是见了谁,都得意地向对方介绍自己的鱼,什么狮子头、水泡眼、珍珠。由于院里鱼缸太多,占的地方有点大,黄包车没办法都放在院子里,只好有部分车用铁链锁在一起,放在院外过夜。

    京东通惠河的平津上闸附近有个叫高碑店的地界儿,那里的人靠养鱼为生,不光是养金鱼,也养供北平城人食用、供佛或放生的鱼类。孙哲最近有空就往那儿跑,只要有新的金鱼品种,他是一定要买的,实在没得买看看也好,那些色彩斑斓的金鱼把孙哲弄得魂不守舍。纳景慧对孙哲这些新嗜好一概加以恭维和怂恿,因为孙哲每次去高碑店总是坐他的车。南城的南横街离京东高碑店少说有四十里,一去一回就是一整天,比起在大街上拉散座儿,这绝对是个肥差。从前孙哲有钱却不知怎么玩,现在好不容易孙二爷上道儿了,纳景慧难道不该鼓励一下吗?

    在去高碑店的路上,纳景慧的嘴就没闲着:“二爷,前两天我在西四牌楼碰见几个吉祥车行的伙计,他们一见面就打听您。”

    孙哲一下就竖起了耳朵:“是吗,打听我什么?”

    “说你们老板孙二爷最近得了个绰号,你听说了吗?叫‘金鱼孙’啊,虽说出道儿是晚了点儿,可一玩起来就收不住了,一下子就四九城闻名啊。我说这事儿传得真快,怎么连你们都知道了?他们说四九城里谁不知道?你们孙二爷是个大玩家,玩什么像什么,别看不是老黄城根的人,真玩起来比大宅门里的公子哥儿不差。”

    孙哲听得浑身舒坦,但嘴上还得谦虚几句:“不行,不行,二爷我还差得远,也就是刚入道儿吧。”

    “二爷,您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您别小瞧了一个玩字,这里面学问大啦,不懂的那是瞎玩,玩一辈子也玩不出名堂来,不是有句话叫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儿吗?这话没错,就说我吧,也喜欢养鸟儿,可喜欢管什么用,您得有那本事不是?不瞒您说,前几年我还真养了只鸟儿。。。”

    “嗬,你也养过鸟儿?没听你提过呀,你养了只什么鸟儿?”

    “嗨,说出来都臊得慌,百灵画眉那是名贵鸟儿,我连想也不敢想,我养了只老西子,还买不起鸟儿笼子,只能弄根儿木棍儿让它站着,为了驯它叼东西我可是没少费劲,可这东西除了会嗑瓜子别的什么也不会。有一次我不在家,这老西子没站稳,从棍儿上掉下去,那根拴脚绳儿就这么吊着它,老西子扑腾半天也没翻上来,就这么吊死了。”

    孙哲放声大笑:“纳景慧啊纳景慧,连他马的老西子都养不活,也敢叫养鸟儿?那不是你玩的东西,你小子,也就是个拉车的货。”

    “那是,我这辈子算是没什么奔头儿了,到哪儿也是拉车的货,不像二爷您,玩什么都能玩出彩来,就说养金鱼吧,您才玩了几天?得嘞,绰号都有了,‘金鱼孙’啊,这是闹着玩的吗?二爷啊,我纳景慧算是遇见真人啦,您没看出来?车行几十号人,还就是我跟二爷亲近,得,什么也甭说了,二爷以后有用得着我纳景慧的地方,您只管言语,您记着,我纳景慧死都是福缘车行的鬼。”

    “嗯,好好干吧,二爷我不会亏待你的。”

    纳景慧心里暗暗好笑:去你马的,老不死的东西,说你咳嗽你就喘上了,什么他马的“金鱼孙”?是养金鱼的孙子。纳景慧一脸坏笑地瞟了孙哲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哼起了小曲儿:“姓孙的回家问爹娘,为什么不姓李张王,站在人前矮两辈儿,姓儿也比姓孙强。”

    正靠在车座儿上闭目养神的孙哲突然睁开眼睛:“纳景慧,你他马哼哼什么哪?”

    纳景慧吓了一跳:“二爷,我哼戏文呢,《东皇庄》,说得是拿康小八的事儿,您听过吗?”

    “别他马瞎哼哼,跟草驴叫槽似的,二爷我要眯瞪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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