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双眼一展之际，她看到了他的身子似乎动了动，心情也跟着动了动。于是又再次举起了放下的斧头：“你千万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
“我不怪你，侬侬。真的不怪你。”他又细语起来，“我的好侬侬，跟哰你三年哰，就数这句最中听。”
每当吴剑波如此轻飘飘地说话时，过不了几天总有个把人得死。而死的人本不该死，但是他们居然死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死得奇特。这是城江县人所共知的事情，云弄影岂能不知？
吴剑波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然知晓。他若真的活了过来岂会有自己的好？这时秦提督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又一晃。她双眼一闭，罢了罢了，还是自己活着，胜似脚下这人活着的好。她把左手贴到握着斧柄的右手上方。
吴剑波的知觉恢复，意识也基本恢复，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言行不是吴剑波的言行。
“奶奶哩个雄，好歹老子跟你也共过一床。难道的真要弄死老子？”
她迟疑了一下，那一段情意之事从大脑中渡过，眼角的泪汩汩而出，吴剑波一见又道：“奶奶哩个雄，你砍啊，老子缩脖子是一刀，伸伸脖子是刀。来呀，看在过去的情意面上，给个痛快点的。”说罢，他情不自禁地伸了两下脖子，然后逼视着他。
“你不是能伸缩脖子吗？”她一听此话，同时看他如此，举动不觉反应过来，也想看看这个无赖究竟会不会动，于是问道。
问过之后，猛地举起斧子，狠狠劈了下去。吴剑波就地一滚，又对着她嘻嘻笑了一下。
当她看到这个无赖嬉笑着脸，而且脖子行动如常，心中亦喜亦恐。猛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心思：冤家呐冤家，他不是鬼，更不是僵尸。僵尸是不会如此活动自如的。难道他想使诈？
斧头再次举过了顶，在她的头顶转了几个犹豫的圈，终究是劈了下来。
吴剑波一见不妙，微形微动，向侧面顺势一滚。避过来斧。同时身子在地上转了一圈，他暗想：终于能够行动自如了。
云弄影暗自迟疑。
“你砍不了我的。”他终于确定，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武功，心也放下了大半。
她虚弱的双手在空中一阵颤动，最后软绵绵地垂到腹前。斧头缓缓贴到地面，一脸喜恐，同时长长叹了口气：“你终于是活哰过来。”
“奶奶哩个雄，看来你还真的舍不得弄死老子。心里还有那么点情义。”他又嬉笑起来。
他有理由嬉笑。她也觉得他有理由如此取笑自己。虽然心中的那种难言的情绪已然达到了顶点，但是看着眼前的无赖与心中的那个无赖居然突然间神貎相合，心中的狂跳已是大过了惊恐。她看着他，不知是喜是忧：“真的是你，你不是鬼？”
“老子是鬼是人你也看不出来？看来老子白睡在你床头呃久哰。”他说着话，突然挤弄了几下眼睛，挥动了几下胳臂。然后戏谑地对着她呵起了气，“老子呼出的这口气是热是冷？”
洞内本来就很阴冷潮湿，一呵气之间，鼻孔与嘴中的气流变成圈圈轻雾。她看到轻雾，马上想到了他每次做完床第之事后，吐出的第一口兰花味叶子烟的烟圈，嘴角不觉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但是，她的举动怎能瞒过精于查案的他。她的眉头一挤弄之间，已经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微细变化。
吴剑波站了起来。她诧异非常，莫名的恐惧再次袭到她的心坎。
她挥舞起斧头，一阵乱劈。可是已然劈得失去了方向。一阵意乱情迷的狂劈后，喘着粗气斜靠在洞壁侧，一边指着吴剑波道：“你到底是哪个？”
“我会是哪个？你他娘的猜，猜着了老子饶了你。否则的话，奶奶哩个雄哩，哼哼……老子……勾拉哩个嬷，弄得你个熊饱饱。”
这是吴烱吴剑波的话。吴烱吴剑波的话语，再怎么她也不会忘记。就是吴剑波。但是，眼前的这个吴剑波的身形依稀不是死前的那个吴剑波。她怎会不知？
粗俗无赖的吴剑波就是再死几次，也不善于打架。会打架的吴烱吴剑波祖上也没有生出半个会打架的种来，甚至连打猎也是第九流的货色。如今眼前的这个吴烱，看来可不是一般的会打架。
她迟疑的当儿，吴剑波潜意识里催出一个动作。他迅捷地窜到他面前，伸出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好舒服，吃得香不香？”
眼前这个吴剑波不仅会打架，而且看来还是个打架的行家。虽然她也不是打架的行家，但是，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但是明明就是吴剑波，这点肯定错不了。她懵懂地看着眼前这个他，迟疑顿生。
她突然记起了他俩的暗语：“这话是你该说哩吗？”这是每次干完那事，她都要问的话。
“自然是你侬侬该问的，我哪里会问？”他说罢，突然呆了起来，傻傻地望着她。
看到李突然愣住，像是发呆的样子。每次过后，他都是这般的发呆，发呆又发呆，最后才说出那个细作般的切口：“香饽饽两个，香窝窝头一只。”
可是时间过去了他俩戏耍的正常时刻，他依然没有回答。
“你咋个不回答我？”她有些被激怒了。手中的斧又再次慢慢扬起。虽然她知道，自己即使有充分的力气，把这该死的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也无法对付眼前这个无赖。但是举起斧头底气自然要足得多。
吴剑波仍然那么笑着，伸出脑袋冲她摆弄着：“来啊来啊，你砍啊。老子等着你砍嘞，你不好意思砍吗？”说完话，兜着她绕起了圈子，滞重的步子又再次为他掩盖了身形。
她一看，身形又是那般的熟悉起来，又有些愣住了。陌生。熟悉。陌生……她仿佛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无限的迷。她又重复着那个切口：“吃得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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