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云缓缓移开,渐渐挪出了一带有点泛蓝的区域,那是一片未知的区域,如同未来一般令人莫测。在雾气与那带蓝色之间,镶嵌着些深绿色的元素,一条苦水横卧在这条深绿色的元素下。吴剑波的身影在这个背景中搅拌着,着,咆哮着,奔突着,像是一个点,不正是一点么?这点正在眼前渐渐变浓。
“吴大人,其实这几张破纸上的许多字,我也不认识。”刘鹍举目望了他一下,又垂目盼地,双手合拢,两拇指不停的搓揉着。最后双目投注到自己那双沾满泥土的靴上。
“你不认识……老子可是需要明白。”吴剑波再次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现在城中的酸秀才已经没有几人哰。”
“是啊,的确已然没有几人哰。”刘鹍道,口气里透着两分莫名的骄傲,同时也暗藏着八分的恐惧。他不知道吴剑波究竟要干什么。
“大人,这话就重哰。”
“既然晓得重哰,就给老子……好好整事。否则,是轻是重得由老子说了算,勾拉嬷。”吴剑波内心挣扎着,他既想干点什么,同时内心又根本不想干什么。他看着刘鹍的目光阴晴不,变幻无方。
刘鹍不时抬头乜一下他,见到如此目光,恐慌之余,又暗生疑窦。一时间也想不出,吴知事大人究竟怎么了。从来行事狠辣的吴知事,可从来没有如此举棋不定过。如今居然举棋不定起来。
“毕竟,城江城内书生还有几人?谨慎的书生又还有几人?”刘鹍人嘴角硬生生逼出几分变幻莫测的笑意。
“是的,奶奶哩个雄,还有那么几个。一个是老子最瞧不起的郎中,另外几个正在老子严格控制之下。”他口中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古墓中的奇遇,许多没有影的事突然有了着落。许多看似遥不可及的事,在突然间变得触手可及,面上不免又灿烂出心醉神迷的笑。突然,他冒出了一句兔头兔脑的话。“对头哰,张大千夫妇。不错正是张大千夫妇。不坏的想法。嗯,不坏,只凭他,只怕不行,还得有老张才行。”
吴剑波似乎回过神来,赶快把话拉回正题:“于是,你就觉得你翘市哰,是吧?别忘哰,老子哪天一不高兴……臭书生的尾巴一翘……再翘也还是臭书生。说说吧,你是真的认识多少?”
“不过大致意思还是粗略了解的。”
“粗略就好,太细老子可没有闲工夫听。奶奶哩个雄哩,整整你的大概吧。”他现在的确没有闲工夫听,尽管他此来目的就是等这个刘鹍,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目的似乎达到了,又似根本没有达到。根据他几年来的办案经验,轻易就让人得手的东西,往往涉及到一个又一个的骗局。一旦陷入骗局,事情的发展就不是自己所能预想到的了。连与预想的事都相悖了,更何谈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大人忙,自然没有闲工夫哰。不过,这纸上说了,贪墨的事。其中提到了他还有总督李大人。”刘鹍低垂的双眼稍稍抬高,向上方瞥着吴剑波,声音非常低,而且有些沙哑。
“他的事现在用得着,李大人的事先放一边。以后也许用得着。”吴剑波顿了顿,也有些狐疑。李侍尧可是皇上他老人家的肱股之臣,既是肱股自然是十分必要,必不可少的了。这事,除非万不得已,还真不能提。甚至连提都不提的好。可是不提,秦提督的事也许就不了了之了。不了了之事小,可是他想要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可谓狠毒有余。只是他选择了搭档。搭档了错,满盘皆稀混。哈哈,格老子的,自己也得调一下方略了。不然,他第一次不成,等他回到城江,只怕第二次、第三次就接踵而来了。他在明,我在暗,可是防不胜防的大事。在别人看来一瞥而过的事,格老子的,在我自己可是大得不得了的事了。命,大事也。
再说满城风雨总有结束的一天,文——字——狱一结束,还能搞什么。从康熙爷那代算起,文——字——狱已经风雨百来年,也该是个尽头了。尽头一到,以后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他嘿嘿一笑,也许就是发财的机会来了。
联系起他的来世今生,他悄然悟到:发财可是比当官要妙得多的事呐。发财才是硬道理。即使没有见到也听到不少,上至云南府下至城江城,不少大官在这三年来捉了不少也杀了不少,弄得云贵两地人心惶惶。吴剑波暗嗨一声,想这些干吗?过好自己的这个时代才是真。
发财究竟妙在何处,这副躯壳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不过他体内的那个灵魂却在为他谋划着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
不过,在吴剑波控制之下的那一个个人即使被他踩在脚下时,仍然昂起那颗臭头,头下的两颗骷髅放射出蔑视的电流,那电流足以让他吴剑波胆寒几天。本来他也打算放过几个臭书生,留着好对付不时之需,但是当看到那些臭书生的目光时,他就无名火起三尺三。
于是,只要吴剑波一胆寒之际,那个令他胆寒的家伙自然得到了让人胆寒,尤其是让县城人胆寒的报应。这跟吴剑波背乾隆警言圣句背得好(虽然警言圣句的字他全不认识,但也没有难住他堪称一绝的记忆力,吴剑波觉得那些语录好多他都不在乎,他最在乎一句:人不扰吾,我犹不扰之。人若扰吾,我恒扰之。而且还别出心裁地改了几个字,变成了独具特色的吴氏座右铭:人不藐我,我不扰人;人若藐我,我必搞人。
用吴剑波的意思说,你知识多再高也奈何不了的权力大。那是你眼高手低,我手高眼底的原因。说道手高眼低,有时他还很是得意一番。后来,在他的属下一过脑之间,这手高眼低自然也就传遍一时,活跃半生了。
现在细下想了想,他似乎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这个躯壳自然不会明白,或者早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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