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一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不然,等到自己生不如死时,真成狗不理包子,被人包了,很多人必然会争相传颂:恶有恶报,报得活该。你造孽自有天来收。自己连同这个躯壳,已经被两次收了。第一次被收是不醒水,第二次被收是活该,再第三次被收,那就是白痴了。
自己可不想做白痴。得先摸清其中的道道,先不着道才是硬道理,只有不再着道,才能最终让对手着道。
想罢,他瞟了瞟刘鹍;刘鹍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吴大人,我们得先看看水有多深,然后丢颗石子试深浅。再然后,看看有没有出手的机会。”
刘鹍的腰一弯之际,他的心仿佛就在飞腾,奔驰,疾行。他握了握那几张破纸,尽管现在他仍然不敢确定是不是这半个臭书生在唬他,但是他握信的左手仿佛突然间中风一样,僵直在半空。
“细儿,你真是老子肚子里哩蛔虫。真他奶的想到一块去哰。”他道,“是男人,就抬起头来,勾拉嬷哩,跟老子好好对上一阵话。”
刘鹍果然抬起了那颗低沉的头颅,直视着他:“他人,这事得缓缓的来,不然豆腐西施的豆腐,你想吃,只怕也没有嘴吃去。”
“豆腐玫瑰?”
“对,就是豆腐玫瑰。”
“不行。老子可以动用全城人,也绝不会碰她。”
“我不是说碰,是说……”刘鹍说到此处,凑近他的耳朵,窃窃私语起来。
吴剑波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口中连声称:“好好好,哎哟,真他奶奶的好主意,馊主意。不错哩主意。”
对这一切,他本不了解。现在,他所了解的这段时间,所寻求的、希望的一切就是自己能够在这个城中生存下来。只有先生存下来,自己才能走在这不宽不窄的道路上,等到机会暴露无余的时候。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得先费点工夫,甚至很费工夫地,让自己转入地下。让那群人给自己创造致命的机会,而让他们自认云贵有老虎,猴子变蟑螂。自己在蟑螂过那么一段时间后,转瞬变成庞然大物。吓不死他们,也得撑死他们。
他也不明白,这个躯壳怎么会用上“他们”一词。但是在反贪工作中他深知,不正是“他们”么,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他”所能包涵的。他是个体,他们是个整体。自己单兵作战,而对手却是个团队,即使不能等到一个潜在的团队到来,也得在自己能力所能及的范围,先团队起来,做大做强,做到对手不敢轻易下手,自己才会有一个可以稍微腾挪的空间。
倏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事与团队的初建有关,的确很重要。
“奶奶哩,把蚂蚱绑在一起,就是一只大得不能再大的蚂蚱。”
“大人,你说蚂蚱?”刘鹍默了一下,也跟着哈哈一笑,“蚂蚱,啊,不错,大得不能再大的蚂蚱。大人高见。”
“是高是低,还得细线他奶的上面溜马,生死再定哰。既然是线,得有颗针才能让它活起来。”他想了又想,限于这个躯壳的过去,一时之间倒也犯了愁。“一线活全盘活。”
“大人,愁啷子个愁。豆腐玫瑰啊。”
“奶奶哩个雄雄的,另再提她,再提,老子跟你急瞎眼。”
但是这颗针的确太重要了。针?对,针,得让这颗针把这事给串起来。巧妙的针起到引线的作用,下针越巧妙,引线作用越大,对胜负一事才至关重要。起码豆腐玫瑰目前的作用不大,而自己对她似乎动情了。动情了的人,是不能随便作为介质来用的。是的,打死也不能用,用了就是对感情的亵渎。亵渎的事,决不能做。
这很重要,的确很重要。现在,他连这短暂的一瞬也不能在等待了,这信是否有那么要命,显然被他严格控制的那个人几乎也不会告诉他,现在实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看那个人到底有几分真心。现在这世道,银锭易得真心难求了。而将来干事情,真心尤其重要。
吴剑波又煞有介事地抬起那只僵直的左手,看了看那几张纸,他感到甚至纸上的油渍也令他烦心,纸面歪歪斜斜地密织着油渍的印迹,像是一溜溜鼻涕漫天流来。油皱皱的纸就像现在阴云纵横的天空那么无常。无常得有些令他呼吸急促,渐尔窒息。空气确实太凝重了,凝重得不能再凝重。
他很想从这无常中看出许多有常来。如果有常的多,那么大事可成矣。
他不想问刘鹍,但是对眼前这个在自己控制之下的臭书生,他还是心存相信的。于是他想起了那个他最看不起的臭书生,只有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才是自己最可依赖的人。他一直相信这个格言,自己的格言。但是相信归相信,所谓真金不怕火炼。那人似否是真金,这下可谓一试便知了。
于是他又让刘鹍把纸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刘鹍的复述让他非常惊愕,心中直叫难怪难怪,自己未动,这张账单就是一个关系网。
网一成,整个云贵地区就乌云密布了。自己还好没有动手,要是动手,只怕是手比别人慢多了。即使再快,这张网非得勒死自己不可。自己想不遭殃也不行了。更何况,自己行事,总比这些预谋的事要慢得多。而且是比自己位置更高的人慢了半拍。这个躯壳,慢了半拍。是的,半拍。半拍之间送了命。
但是他却说:“这都啷子玩意,嗯一堆数字加名字。就一本糊涂账嘛。”
“的确是一本糊涂账。不过,有时却是要命的账。”刘鹍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许要了他们的命,也许我们的命也会因此被要掉。”
“就这,也能要命?你细儿吹吧,继续吹。四张破纸,一堆名字加数字,就能要人命,奶奶哩个熊,老子才不信呃邪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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