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大胆,敢对晋王无礼!”一位内侍急忙扶助我,对来人大声训斥。
那人头罩绛帻,还拴了一个抹额头(倭人武士自杀前脑袋上拴的那个布条,咱们汉人没怎么延续下来,他们倒保存得比较好),身穿紫色大科,胸花是一对老虎的装饰,看来还是禁军大将。自石赵后禁军多戴绛帻,一直延续到唐宋。
“臣李君羡孟浪,死罪。”原来这人居然是左武威卫将军李君羡。本来这个职务叫虎威卫,因为避讳高祖爷爷李老虎的名字,所以改为武威卫。
“天色昏暗,将军没看清楚,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没想到碰到这么个历史“名人”。
的确这里光线不怎么好,李君羡又有急事,还以为我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小太监,没成想是皇帝的崽。
“诺!”李君羡立马告辞。
“殿下您的性子也忒温和了点。”内侍埋怨道,看来平时禁军和这群阉人的关系不怎么好。
我狠狠骂道:“天下本无许多是非,偏你这等奴才最难养。”
“奴婢错了。”内侍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李君羡掌管的可是玄武门(唐宫有两个玄武门,这个应该是外玄武门,和玄武门之变那个不是一个地方,不过也很重要),不是老头子的心腹能到那位置吗?
到了两仪正殿,宴会还没开始,不过各人已经站到了相对应的地方,真是等级分明。左手是上皇的儿子、侄子、女婿,右手是皇帝的儿子、女婿、亲家、重臣,几乎都是独席宴,不过对我们几个小的,是两个人一席,里面只有我最特别,单独一个人。我虽然没看到,也能感觉到各位兄弟热辣辣的眼光烤得我背脊梁发热。
“大圣至尊太上清玄皇帝到,皇帝陛下到!”随着一声唱名,所有人等全跪下:“上皇千秋万岁,皇帝万岁!”声音可以说绕梁环动还有回声,你可想象这个宫殿有多大。一边的乐工奏起了乐曲,当然是《鹿鸣》嘛,这是保留曲目。
随着脚步声密集,衣服抖动的悉索声,浓郁的薰香味,然后是李渊开口:“诸卿、使节平身。”
“诺!”全部都起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餐具有碟、碗、箸、匕首、叉子,当然还有酒杯。一色镀金银制的。
“传——”阉人拖着长长的声音。
上来的是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女端着盘子、碟子之类的。因为招待外宾,所以上的都是有点游牧民族风格的胡食。
其实唐人以胖为美有不是没道理,继承胡风的他们当然知道母肥儿壮的道理,为了生育更优秀的后代,他们自然找身体强壮的妇女。唐朝人的胖也不是肥得不象话,而是他们大多中意鹅蛋脸,丰乳肥臀小蛮腰,林妹妹那样的肯定是嫁不出去,而且唐朝妇女也不裹脚经常搞体育活动,所以难得看到体态臃肿的。女人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唐朝妇女胖是胖但是非常灵活的,看这群胖妹妹灵活地跳起胡旋舞,让我乍舌,和后世那些胖妹多走几步就大喘气的景象大大不同。
边吃饭边看舞蹈,是一大乐趣,这些乐伎都只穿个鞠衣,外面套着青纱,展现了那惹火的身材,又不失东方的神秘感。一颦一笑别有风韵,比起后世米国那些龌龊的钢管秀,这些才是人的舞蹈嘛,不要那么动物性好不好。
女的舞了还有男的舞,他们都穿着明光铠,手纸画槊,在军鼓声里跳起了《七破舞》,这个舞蹈是当今皇帝亲自编导的,当然它最早的名字被保留下来,那便是《秦王破阵乐》。
舞者雄浑的舞姿,把秦王上阵杀敌的豪迈和无畏表现得很到味,但是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还表现出了一定的阵法开合。
舞蹈告一段落,现在是上皇发言了。
上皇当然是称赞自己的好儿子是个好皇帝,而皇帝则表示谦逊大唱:“没天就没地,没地就没家,没家就没有你,没你哪儿来的我…”
看着这对爷俩在台上唱大戏,我忍住笑,自己吃我的,虽然有些没礼貌,但是好歹比笑场好些。
然后是上皇接受西突厥叶护的礼物,并且命令前可汗颉利在君前跳舞,以助宴会。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颉利可汗的样子,绝对不是电视剧里那个蒙古人打扮的突厥可汗,他长着一双蓝眼睛,淡黄色的头发打着卷,头发是披散着,衣服左衽,个子并不高,皮肤很白,但是不是白种人那类苍白。(散发左衽在当时那是蛮夷,那是落后和野蛮的象征,任何一个稍微比猪聪明的唐朝人都绝对不会做那么白痴的打扮,并无民族歧视的成分在里面)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颉利可汗在羯鼓的伴奏下跳起了《射摩命鹿》舞,讲的是突厥人的祖先神如何发迹的故事。
虽然听不懂他唱什么,但是声音悲怆,而西突厥的使者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面色铁青,双眼无光。这个时不时地望了望他的对面,阿史那社尔那狠毒的目光和他瞬间碰撞,而李思摩则低着头低声附和着,而契必何力和执失力思则面无表情。
自土门可汗击败柔然以来,突厥的狼旗纵横亚洲高原,西到拜占廷东到木杆山。所有帐篷之下的子民无不视其为天空中最耀眼的太阳,就连当时中国北方的两个国家也以伯父之邦称之。现在他的子孙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突厥生不逢时,它的掘墓人是更为强大的唐帝国,既具备了胡人的骁勇,又掌握了汉人的制度和先进技术,天下所有拿锄头和拿羊鞭的人都不得不臣服其下。
喧嚣之后天可汗正式发布诏书。
“皇帝曰:今即册封阿史那同蛾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赐金银等……”但是关于赐婚的事情,皇帝则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亲贵大臣们都开始向二圣朝贺上寿。
李承乾献了屠苏酒等,李泰则作了《圣德赋》几大篇,全是些马屁文章。
“晋王殿下,该你上寿了。”坐在我背后的一个大臣悄悄过来拉了一下我的衣角,这人穿着紫袍,胸花是鸾衔长绶图,看那眉眼很熟悉的样子再想想岁数,他就是太宗的第一心腹和大舅子,我的舅舅长孙无忌。
“臣拜见上皇、皇帝,上皇千秋万岁,皇帝万岁!”节目是早准备好的了,我先卖个关子。
我看了看李义府在角落里冲我点了点头,我从怀里取出了牛角号,这个是特殊处理的,不然凭我这点肺活量肯定吹不响。
一阵金鼓声起,这里不少人都是百战余生的将军,我对面不是站起来了任城王李道宗吗?连皇帝老子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在他还镇定。
一声清脆的箜篌响起,拉起一曲悠扬婉转的曲调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嗷——!”呵呵,这平康坊的歌手接受能力还真不错,我只清唱了一遍,他就唱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一队队舞伎出来了,穿着的是胡装,但是动作却是我反复教授下才传下的蒙古舞,虽然咱不专业,但是毕竟是看过的,那脖子手关节都要灵活,好在虽然是唐朝,专业素质真是不差,居然和一千多年后差不太多。
虽然在座的人没看过这种舞蹈,但是一眼就能看出草原民族热情奔放的气息来。
几乎大多的歌词都套用了,但是把几主角换成了“我大唐”和“李官家”。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嗷——,挥动鞭儿向四方,百鸟儿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
这里的人儿爱和平热爱家乡昂——,歌唱自己的新生活,歌唱我大唐。李官家像太阳,抚育我们成长,草原上升起部落的太阳。”我忍着笑,装着喝水的样子,差点呛道了。
而大家对这新奇的曲子则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一句反复咏唱,从独声到和声。
顿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那个西突厥的使者在这个节目结束后,马上出席,用生硬地汉语说道:“天可汗便是我草原上不落的太阳,我等愿侍奉大唐千秋万代。”这家伙是个干外交的人才,后来才知道这人叫者落敦,是统叶护的小儿子,在几十年后他做为西突厥的狗头军师,给唐军制造了不少麻烦。
“太阳,太阳!”四夷酋长这下个个后悔莫及,让者落敦占了先机,马上附会表忠心。各位蕃将也坐不住了,马上出席表忠心。
“这家伙比我还无耻啊!”我看了看者落敦,忽然太微微抬起头,嘴角含着微笑,那绝对不是什么臣服的微笑,而是包含了复杂的情感,讥讽、无奈还有等着瞧等等意思。
顿时歌功颂德声此起彼伏,上皇和皇帝老子笑得胡子都在抖,而李承乾、李泰和一些人则对我投来了复杂的神情,有羡慕,有惊愕,还有冰冷的寒意。
而我早早告辞了,这个效果有点大大超越了我的预想,自作聪明啊,还是玄元皇帝说得好,显智不如藏拙,聪明人的不少,但是真正的聪明人是懂得藏拙的。我一时间耍小聪明,却给以后带来了非常之多的麻烦事。
这首穿越歌所带来的影响之巨大,连我都没想到,那些吃饱撑的儒生把这曲白话歌立刻着手改变为六朝体的赋,这是李泰的主意。这便是后来每次唐朝皇帝会见外宾都要演奏的《四夷颂圣乐》。而千年后,在音乐教材上记载着这首歌的作者是“(唐)李泰”,把我的贡献全抹杀了。
后来这曲流传到民间,大家都以为是是李泰作的,以至于后来中国古乐史研究者对这个问题引发过一阵争论。
皇帝对我的表现非常嘉许,令赐乐工等百人,钱千缗,百金等。我把这些赏赐给了王府的属官,还有那些演员们。
特别是李义府,我给予了厚赐,激动得小李立马拍胸脯写血书,王爷,咱这一身血肉就卖于识货的啦。
好日子没过多长,忽然一天太监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殿下,快起来,快啊!”
“你这狗才,天还没亮啊,喊什么啊?”我还打哈欠呢。
“殿下!”内侍带着哭腔,“上皇驾崩了!”
“什么!”我当时木了,真是该,我居然忘记了李渊在贞观九年去世的史实。
“皇爷爷——!”顿时眼泪化为倾盆雨。
大安宫垂拱殿
李渊的梓宫就放在殿中央,台阶下跪了一地人,哭声震动。
“父皇啊,父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扑腾着,他是我的小叔叔霍王李元轨。
那些太妃全部穿着衰衣,把脸抹上锅灰,衣服也左衽(唐人衣服也有左衽的时候那就是这个时候,所以胆敢在自己丈夫活着的时候穿左衽衣服在其面前晃荡的妃子,那肯定不到三秒就要在地面蒸发。没人愿意被人诅咒自己死,左衽是丧服:-〈)
安葬完了开国皇帝,李世民心情显然不太好,于是长孙皇后的暗示下,大臣上书请皇帝驾幸东都洛阳。
唐朝实际上是实行的双首都制度,当然这个是有原因的。
因为当初秦王派和太子一党不和,作为父亲的李渊非常为难,于是他便做了一个最坏的打算“分治”,把自己的帝国分为两部分,一个是自己的合法接班人以长安为首都的“西唐”,一个是以李世民为首定都洛阳的“东唐”。所以准许李世民建立天策府,也就是一个影子政府,准备在以后老皇帝死了后接手帝国东部。
当然这个计划遭到了太子派的坚决反对,所以也就流产了,经过后来的争斗,李世民坐上了皇位,但是他的老根据地在洛阳,所以在起初的时候李世民曾经想把首都迁到洛阳去,后来权衡之下才没那么做。不过洛阳的班子还是留了下来。
李世民对洛阳是有感情的,因为这个地方是他发迹的地方,也是他的传统势力。比起长安潮湿的气候,洛阳的气候要好得多,所以在贞观朝中后期,李世民大多驻扎此地,在这里处理许多国家大事。历史上,高宗也常驾幸到洛阳,到其后期干脆就长驻在洛阳,武曌改唐为周后更是把洛阳作为第一首都,而把长安降为陪都,一直到死则天皇帝都没再回到长安。
我也有机会跟着皇帝老子一起去度假,太子李承乾也很高兴,因为他负责“监国”,没什么人管着他了。
盛唐官员的待遇是历史上除了宋朝待遇最好的,除了不能和北宋一样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娘外,基本上收入可观。其工资还是实物工资,禄米为主,当然还有其他劳保,比如过节要发点奖金、药物(医保)、绸缎、器具、化妆品(含自己夫人的,当官也要化装,为什么以后章节会写到)、洗澡用品,如果那个时代有卫生巾,大唐政府也会照发不误——总之没有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公务员的利益得到全面保障。唐朝官员也有假期,还有轮休制度,一些机要的职务只能干那么长,不管你干得再好,到了时间你就得走人。等到有缺了,你还可以起复。还有漫长的法定休假,全年大约有两个月的假期,实在拉动了很多内“虚”。
还有很多古怪的避讳。比如你的父亲如果名字里有“敬、进、静、经”等,那,对不起,你老人家就不能去考进士,否者就是对你父亲不尊重,所以李贺才华虽好一辈子也没沾个进士,全怪他爹叫李敬。而如果你的名字和你的上司有相同相近的,最好自己换个字,否则小鞋有你穿的。(关于考进士,以后会专门提到)
望着巍峨的东都洛阳,我不禁感慨,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闻名天下的牡丹呢?而在洛阳这段时间,有一个人默默地随侍皇帝身边,他就是长孙无忌,我的皇帝“罗马假日”到来了,虽然当时我没存要夺嫡的想法,但是和这样一个将来大红大紫,紫得发黑,黑得发亮的大权臣搞好交情,对我绝对有好处,况且这个人还是我老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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