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长孙皇后的病情有所缓解,但是我最终还是迎来了开府建牙的时刻。以未成年皇子身份开府,我可以说是唐朝的蝎子屎——独一份。
崇仁坊
张玄素丁母忧回家去了,这个时候皇帝派来了袁承序做我的侍讲、晋王友。皇帝把这个人安排给我,当然是想告戒我要做忠臣。
袁承序一身青衣,弘文馆直学士为从六品,相对建昌县令正七品,只提高了一级工资而已。但是能经常伴随君王而又在长安上班,那便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比的了。
“臣袁承序参见左武候卫大将军。”袁承序拜见道。
虽然我领亲王爵,但是差遣却是左武候卫大将军(不实任),这么叫是有相当的敬意的。
“侍讲请起!”相对张玄素这样的宿儒,袁承序家学渊源还算勉强。皇帝主要是取他是忠臣子弟,又有岑文本的举荐。
“卿家所善何事?”我亲切地问道。
袁承序谦虚地说:“知诗!”
我虽然穿越到唐朝,但是对什么写诗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到这个时代多少还是要会一点装点门面的东西,否则显得太“粗鄙”。
我请他安坐:“孤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九重之外并不知情。君外放县令,颇有官声,还请不要有所顾及,请告孤以民情。”
袁承序感动道:“殿下心切民情,真乃贤者。”
唐朝那些下品官事务繁杂,杜子美曾经写诗发牢骚。今天听当事人一说,感觉到这个唐朝的基层干部也还真不好当。
转眼已是秋凉
我正在按照孙思邈教习给我的养气之法,存“浩然正气”,实际上是一种气功之类的东西。主要针对我的偏头疼的隐疾。
“殿下,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是薛驸马举荐的人。”仆役报告。
我点了点头:“去把李侍诏请来,然后派人找几个甲士来。”我已经猜到了,那是薛万彻推荐的人。老薛用了我的计策果然夫妻关系和睦,我的公主姑姑也很满意自己的老公“有为”。
废话,窦梃那些文弱书生,老薛一个拳头能打趴下去十个。
“在下谢同三拜见殿下。”来的是个黑大汉,肌肉发达,一看就是个凶狠之辈。
“拿了!”我也不给他多说,甚至薛万彻的信也不看。
“我无罪!”谢同三愤怒地挣扎着,“你是王爷也不可不经过有司拿人。”
“你这逆臣,先关起来。”我冷哼道。
到了晚上,我才让人去放了他。
“你不必多说,”我淡淡一笑,“白日里那是做给朝廷看的,毕竟收录盗匪是重罪。”
谢同三一惊,不敢小看我这小孩子。
“驸马想来也与你是老交情,”我不管他,“但是世道已经变了,不要还存着以前那些凶悖的想法,也只有我这里才是你们安身的地方。”
谢同三叹了口气:“不错,世道已经变了,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你们那个‘擒龙会’,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和他们走那么近。”我是皇子,所以有的机密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机密。这个‘擒龙会’不过是隐太子和巢剌王的死党纠集在一起的秘密组织,目的就是反对当今皇帝,实际上他们的根本没办法实现他们的目标,不过反政府的性质还在那里。
谢同三一阵苦笑,他这么多年来和同志们在南山为盗贼,十多年吃了多少苦头,但是推翻现任皇帝的目标却是非常地飘渺了。所以他干脆不再抱幻想,投靠以前的老上司薛万彻。
“孤找你来,那是对你信任,”我看了看他说道,“你也不必委屈,孤未必不如东宫或者西殿。”
谢同三眼中放光,显然被这句话给点燃了某些yu望。
“好啦孤也给你交过底了,你也该跟孤说说你的事。”我看了看他。
谢同三叹气道:“不知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我一笑:“先从我大伯父那支长林军说起吧。”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而胜利者不会把赞美的词语留给敌人,留给失败者。
“先太子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谢同三毫不掩饰对故主的好感。
李建成,李渊嫡长子,其人臂力过人,勇武不凡,小名叫毗沙门(即北方多闻天王,佛教中的战神,天宝后为唐朝人普遍供奉。大凡当时的黑社会分子都喜欢在身上纹此天王像,以示剽悍。《水浒传》中晁盖的外号就是它了。喜欢倭国伪战国的人一定熟悉“毗”字战旗,典故出自于此),不过有个毛病,做事瞻前顾后像极了他的父亲李渊,对大局的掌控力不及皇帝老爹李世民。
因为是嫡长子的关系,所以李建成不能亲自带兵到一线,而这个担子自然落到了次子身上(元吉当时年幼),所以给了李世民经营自己势力的机会。
对于李世民扩大私人武装,招揽谋士,囤积政治资本,李渊相当清楚。但是那个时候也没办法,不可能借重外人吧,而且李世民做得也不错。
于是在老皇帝默许下,太子也开始挑选精锐,组成长林军。
谢同三感慨万分,但是他还是平静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他本就是关中的盗墓贼出身,本该被判死刑(唐律:发人墓者斩监侯),但是为李建成所救。富贵对他来说是一个奢侈的梦,他想的是回报太子的恩德。
纳谢同三为王府侍卫,这是个敏感时候,所以不得不拜表对皇帝说一说。
皇帝并没反对的意思,对谢同三也给予了嘉奖,认为他归顺朝廷是好事。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精气神三合再挥动。”谢同三纠正我握刀的方式。
这唐刀和后世的东洋倭刀(主要是太刀)乃是一脉传承。
唐刀实际是由汉代铁刀发展而来,军队中使用环首刀的人还比较多,不过使用唐直刀的人已经普遍起来,特别是公卿贵族都喜欢佩带直刀(装饰用称为仪刀只开一条棱)。与后世日本的太刀不同,它是直的,也就是一把铁尺两棱开锋。因为我岁数太小,教习刺槊还不太适合,所以练习的就是击剑。谢同三本身力气就大,他挥舞那直刀更具气势。
我练习的时候有点回到倭人幕府时代的感觉。不过看到谢同三穿着淡黄色的缺胯袍,才觉得自己在唐朝。
“殿下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吧。”谢同三看到我一脸汗说道。
我摇头说道:“你以为孤要学习这武艺为什么?有那么多侍卫保护,孤根本不用出手,但是武之道乃是锤炼人的品格。没关系的,孤的身体自己知道。”
为了方便我练习,我向李世民要来了几个小宦官。
“奴婢纥该(严存、蒋仙奴)参见殿下。”这几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宦官净身得并不久,所以没有走形,少年人也看不出他们就是阉人来。
“你们那里人啊?”我随意地问道,这些人里恐怕有我老爹的眼线吧。他素来喜欢打埋伏。
“奴才是关内道云州人。”这个纥该一头黄发,眼睛是深褐色的,显然是个胡人。云州那个地方显然是突厥人聚居的地方。那个地方的阉人很少的,一般都是战俘之类的。
严存口音很显然是南方人,人也最高,非常白净,本来是个小小帅哥,可惜那话儿没了,也没了风liu的本钱。严存说道:“奴婢是岭南道南海郡番禺人(今广州)。”
蒋仙儿像个女人气,但是皮肤黑了点:“奴婢是剑南道可州部民。”原来是个党项羌人。
“父皇把你们送来想必你们有所长吧。”我坐在胡倚(椅)上,“且与寡人展示一番。”
“遵殿下教!”三个阉人叩头道。唐时亲王、公主的命令被称为“教”。
纥该取了弓飞快地连射三箭,这八十步上八九不离十,真不愧是草原部落出身。
严存拿起唐刀挥舞起来,好象穿花蝴蝶,我询问了一下谢同三,谢同三说这个人武艺在我之上。不过他这个半舞蹈的性质的剑器我还是要学的,唐朝人比较小资,搞聚会的时候免不了整些噱头。
蒋仙儿别看人长得女里女气的,拿上了狼牙棒子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他的刺槊也相当准确。
对这三个人我还是满意的。
因为李世民对儿子比较溺爱,所以我对自己的学习生活有相当的主动权。
李义府真不愧是“人猫”,最会做人,王府上下对他风评都相当的好。他见我好武事,便引荐了武阳县公李大亮的儿子李友三为晋王功曹事。
“李侍诏所举荐,孤如何不见呢?”我也是明白的,李义府这是报恩,当初没有李大亮的推荐,他也就是成都府的一个小小文吏。而李大亮本人也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去年大破吐谷浑,他现在还驻扎在那里,而且这个人不像那些武将(唐初武将生活奢侈,他们中大多是文盲,出身微弱贱,也可理解)骄奢淫逸,生活作风正派,道德高尚。
有了几个臂膀在家小打小闹就行了,现在根本不是建立自己班底的时候,毕竟现在太子的地位很牢固,而李泰日渐恩宠愈重居然被允许建崇贤馆招揽文士。看来皇帝老子对太子势力壮大也有了忧虑,便效法他的老爹我的爷爷李渊那套老做法,捧个儿子跟另一个作对,搞平衡。不过皇帝老子比皇帝爷爷聪明也有利的就是,他绝对不允许这两拨人染指军队,看来他对枪杆子里出政权体会笃深。
所以这个时候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去趟那淌混水。
夜深了,风吹着槐树婆娑做响。
我正在睡觉,突然一声喊叫,接着就是侍卫们点着火把,隐隐还有金铁之声。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外面说道:“殿下,您还安否?”
我披了件袍子出了来:“何事?”按道理我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
“有刺客,希望殿下不要离开这里,我们会全力保护。”侍卫长金交说道。这个时候李友三等人也全副武装对金交说道:“老金,这里有我等,你自去。”
老金忙领人去了。
过了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我也在老金带领下去出事的地方。
谢同三躺在榻上,肋下中刀,血浸湿了一大片。
“下手真够狠的,接连三刀,”老金摇摇头,“那厮并不是一个人,倒叫他跑脱了。殿下您还回去吧,这里我们来处理。”
我摇头,看来这次来的人是针对谢同三的,我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情不简单。再怎么说老谢和我也是半个师傅。
我上前扶着他,只见他嘴唇微动显然要和我说什么。
我贴近了听他说道:“刀鞘……名单…擒龙……太子。”
果然是“擒龙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敢冒这么大的危险潜入王府杀人,我正要继续问,谢同三已经断气了。
我有些伧然,来到唐朝,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也许以后还要面对更多的鲜血。
“好好安葬谢侍卫。”我有些黯然,看来不努力不行了,那家伙可以潜入王府杀我的人而自由离开,可见天下之大奇人无数,哪天要是有人取我项上人头哪该如何呢?想到这里脊背凉飕飕的。
回到寝殿,我已经没办法再睡觉,拿着谢同三的直刀把玩着。
我摸到“口金物”上,有个突起,这东西果然有古怪。我取出匕首挑开黑鲨鱼皮,居然真有东西,是一副非常薄的“轻罗烟”,上面有一副山水画,还有名字。我正待仔细看一下,第六感突然一动,好象有一双眼睛在窥视我的行动。
我平服心气,静静地听着,寻觅着,在那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好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隐藏在那里。
我赶紧藏好那画,正要叫喊,忽然感觉脖子一凉,寒光闪闪的短剑架在了我脖子上。糟糕,被人劫持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踢破,蒋仙儿手持直刀,他的身后是纥该拿着弓箭,李友三、严存着拿着直刀包围了上来。
“莫再上来,否则他就要死!”说话的居然是个女人,还是年轻的女人,身上还有淡淡香味。历史书上可没说操蛋皇帝高宗被人劫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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