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灭世僵场 > 第二章 爆发
    第二天一早,窗外传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急促的警报声,来来往往,响个不停。嘈杂声中,张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不闻鸟鸣。

    他揉了揉眼角,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一张薄被单从他胸口滑落。身旁的吉娃娃已经不见。张望知道自己睡着时什么都没盖,定是小张望后来为自己找来搭上的,心里不由得甚是喜慰。

    这一觉睡得分外舒畅,精力十分充沛。他见小张望的房门紧闭,起身按了按客厅吊灯的开关,啪的一声,吊灯亮了,原来在他熟睡时,不知何时已经来电。

    张信精神一振,想起昨晚的遭遇和消息,顾不上叫儿子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看新闻。电视里,各个地方台都在播放着病毒肆虐的报道。张信看也不看,直接换到国家电视台新闻频道。张信一边做着早餐,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电视里,男女两位主持人端坐台前,面色凝重,深有忧色,语速缓慢,语音沉重,正在播报有关病毒的最新情况,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进耳中:

    “一种不知名病毒突然于昨日晚在我国宁海省爆发,并且迅速向全国各省市蔓延。据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该不知名病毒已经大规模登陆亚洲各国并迅速蔓延,截至目前,已在全国发现近一万七千例病例,尚不知病毒通过什么途径传播。”

    “据外媒报道,今天凌晨,该未知病毒已经登陆韩国与日本两国。目前,韩国已发现两千五百多例病例,日本已发现一千八百例病例。”

    “另据报道,名都、长川、常顺、金源、白泉等市区群众已经开始自发离开家园,到尚未被病毒波及的附近郊区、农村、山区避难。本台提请选择出行的民众注意安全。”

    “本台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天上午,国家主席、军委主席在‘国际生物科学技术研究会’上作出重要指示,再次对国内疫情表示严重关切,中国将在党的领导下不惜一切代价控制疫情,举全国之力开展病毒疫苗的研发,千方百计救治患者。同时要求,全军武警官兵要有力有序地疏散民众,将民众的伤亡降到最低。”

    “另据报道,国务院办公厅今天早上八点发布《新型病毒控制应急方案》。《方案》称,将在国务院的统一组织下,在各省市分别成立新型病毒控制小组,全力搜寻病毒传染源,尽快研发疫苗。”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在刚刚举行的‘新型病毒控制新闻发布会’上,国务院总理对全国人民发表讲话,将在各省市统一设立公众救助站,并采取有效的隔离措施,尽最大努力控制病毒的传播。希望公众不要惊慌,积极配合部队、武警官兵,有力有序地撤离灾区。”

    “疫情下一步将如何发展,本台将继续跟进报道。”

    张信做了两份早餐,端起自己的那一份放在茶几上,边吃早餐边看电视。这时,电视画面一转,从演播室切换到医院内的过道。镜头中一位女记者穿戴整齐,紧握话筒,神情紧张。她背后的过道中隐约可见一个门,门口写着“重症监护室”,门外拉起了长长地警戒线,线外人头攒动。女记者用飞快的语速向观众说着:“我是中国国家电视台记者,我现在来到了首例新型病毒患者所在的宁海省名都市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可以看到,现场已经人满为患。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这里的医生。医生,请等等!……哎,这位医生……我能采访您一下吗?……能了解一下患者的情况吗?……”晃动的镜头中,数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生似乎都没有听见女记者的呼唤,径直从她身边急速走过,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女记者无奈,只得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采访了几个患者家属,家属们神情黯然,面对镜头无言以对,有的直接拒绝了采访。紧接着,摄影师将镜头对准重症监护室外的隔离玻璃墙,透过玻璃拍摄室内情形。只见,室内十几张床上躺满了病人,每个病人大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手脚用床边的牛皮束缚带捆绑着。床上的病人们尽全力挣扎着,怒目圆睁,张牙舞爪,有的近乎疯狂的大呼大嚷,有的对着空气张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来咬去,有的将身躯蜷曲起来浑身颤抖,面容扭曲,神情狰狞,有如恶魔复生。

    正当张信看得惊心动魄、瞠目结舌之际,小张望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走出。吉娃娃摇着尾巴跟在小张望身后,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小主人,满心以为可以得到什么吃的。

    路过电视机旁,小张望睁着大大的眼镜,好奇地看着电视中狂态尽显的病人。张信赶紧上前用手掌蒙住他眼睛,将他推到一旁道:“不要看!快去漱口、洗脸、吃饭!”小张望一边往盥洗间挪动脚步,一边还是从父亲的手指缝中偷偷看了一眼。

    张信插上充电器为手机充上电,默默地打开无线路由器和微信。朋友圈里没有自拍,没有风景和食物,没有心灵鸡汤,不论是朋友、同学还是同事,发出来的话题只有一个,无数人点赞。每个话题下面均有无数回复,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张信所在的几个群里早就炸开了,大家从昨晚就开始讨论着病毒的事,两千多条对话充斥着微信。

    小张望洗漱完毕,端起早餐坐在沙发上,学着张信的样子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电视。

    张信关掉微信,拿起手机,给父母拨去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

    张信喊了一声妈,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喉咙中却似有物梗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听母亲在那边温言道:“阿信,你最近还好吧?小望最近还好吧?你一个礼拜才给妈打一次电话,妈好想你们……”

    张信听到母亲的声音,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鼻子一酸,眼泪便欲夺眶而出。母亲又道:“儿啊,你不用担心妈的病,妈看得很开。现在你爸把我照顾得很好。妈现在每天吃中药,你爸每天给我炖老鸭汤、鸽子汤,汤里加虫草、红枣。我自己每天也用榨汁机打西红柿、胡萝卜、芹菜汁来喝,每天吃一个苹果,营养得很。妈又长胖了呢。这次的检查结果也比上次要好,相信癌细胞斗不过你妈的。”说到这里,母亲的声音变得响亮了许多,似乎颇为兴奋。她顿了一顿,又说:“阿信,妈和爸看了电视,妈知道你打电话来想说什么。你是妈一手带大的,你想做什么妈都一清二楚。你是想劝妈和爸暂时出门避避,等疫情得到控制了再回来,是吧?妈跟你爸都想好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发生再大的事我们也不会离开一步的。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太担心妈跟爸,我们不需要你的照顾。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孙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管张望是否回答,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也知道,你是我们的儿子,小望是我们的孙子,我和你爸比任何人都爱你们两个。你离婚,一个人辛苦拉扯小望,做到了很多爸爸都做不到的事,我们比谁都心疼你们。可是我跟你爸也没办法呀!妈恨这个癌症,它不仅让妈不能帮你带小望,也让你爸白头发越来越多,让我们一家骨肉分离。如果妈不得癌症就好了。儿子,你说句话啊,妈……想听听你的声音。”

    张信走到阳台,含着泪又叫了一声妈,心如刀绞。他跟母亲可谓是无话不谈、无心不交,虽然独立多年并已年近四十,但在母亲面前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放下包袱,从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依赖之意。

    张信的母亲叫杨蕙芝,今年65岁,为家事操劳半生,有了张信后更是对这个独子宠爱有加。张信妻子生下小张望后就提出离婚,跟着一个企业老板跑了,多年杳无音信。杨蕙芝与张信父亲张敬之体谅儿子的难处,毫不犹豫地将小张望接到家里带了起来,张信也跟着到父母家住下,一边上班一边共同带孩子。小张望出生后玉雪可爱,一岁时出落得聪明伶俐,不惧外人,带出门时常常看到陌生人主动打招呼,拍着小手对人呵呵笑着,萌得旁人交相称赞,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得了如此人见人爱的小孙子,二老每日里含饴弄孙,心中的喜悦无可言喻。

    正当一家人和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时,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小张望一岁半上,杨蕙芝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一个月内忽然瘦了十多斤。张敬之陪着妻子来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是肺癌。原来由于大气污染日渐严重,杨蕙芝一呼一吸之间,有害物质进入肺中,逐步沉积,久而久之,肺部右下方不知不觉中生了一个长约四公分、宽约三公分的恶性肿瘤。由于肺癌前期不易为人发觉,一家人都没有特别重视,当发现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胸腔,开始转移到骨骼,已是晚期。医生说,杨蕙芝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天降灾祸,让一家人的生活顿时跌入绝望的深渊,陷入难以形容的悲痛之中。得知噩耗,张信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不愿意接受这个沉痛的事实。他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泪也流干了。他常常自责,自己事业未成,家庭破裂,尚未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却将不久于人世,如何不让他悲痛欲绝、后悔莫及?

    鉴于杨蕙芝身体孱弱,抵抗力低,医生认为她不宜做手术和放疗、化疗,唯有吃中药和食疗,调养身体机能,平衡营养结构,调整心态,增强抗癌能力。于是,张敬之不得不冒着烈日、风雨,奔波于医院和菜市场,排队挂号、检查、取结果、缴住院费、买西药抓中药、问医生,买菜、做饭、合理搭配饮食、监督吃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加倍悉心照料老伴,一步也不肯离开妻子身边,闲时还说着各种从别处听来的笑话,以博妻子一笑,唯恐妻子忽然之间离开人间,多陪一天是一天。而张信也带着小张望搬出了父母的家,回到父母多年前为他购置的房中,一个人养育小张望。

    时至今日,杨蕙芝不仅长胖了,病情也逐步得到了控制,而医生预估的两年时间已过,初步实现了一家人“与癌细胞共存”的目标。虽然母亲未来的日子伊于胡底,张信总是抱有一线希望。这时听到母亲的音调温婉平和,显是未有一刻停止过抗争,不禁喜慰有加。

    只听他说道:“妈,看到你没有惊慌失措,我就放心了。你的健康我无时无刻不是放在心里。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而且已经表达了你和爸的想法,我也就不方便说什么了。我尊重你们的意见。我只想说,病毒是从城里爆发的,你们俩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万不得已,你们就到乡下的祖父老家去躲一躲。我现在就在考虑带着小望过去躲一阵,总比留在城里要强。真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在那里团聚……”

    良久,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呜咽之声。随着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杨蕙芝咬紧牙关,用力吐出了八个字:“保护好我的乖孙子。”张信本想嘱咐母亲保重身体,哪知还来不及说一个字母亲就已挂掉了电话,不禁怅然若失。

    张信又给住在外地的好友兼老同学林峰拨去了一通电话,对方却没有接听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他只感心里从所未有的空空荡荡,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爸爸,快来看!”儿子的呼叫让张信如梦初醒,赶紧奔过去问道:“什么事?”

    小张望站在阳台上,手指远方说:“你看!”

    顺着儿子的指尖望过去,只见小区旁的几条大路上不知何时起,已经密密麻麻堵满了车。尤其是出城的车队排成了长龙,浩浩荡荡,直延伸到五、六公里开外。非机动车道也几乎被摩托车、电瓶车、三轮车、脚踏车塞得水泄不通。不远处,七、八股黑烟升腾而起,是十余辆车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另一边,四、五辆车撞在一起,两辆车轮胎向天,翻转在路中央。

    人们大包小包,拖儿带老,似乎不约而同地蜂拥而出,登时挤在本来并不宽敞的车道上。加上严重的车祸,人们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只有部分行人勉强能从车丛中侧身挤过。只听得“搞什么”“快走,快走”“出什么事了,这么堵”“不想死的就走快点”,紧张、烦躁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人们忍不住开始埋怨,进而开始争吵,叫骂声、吵闹声、呼喝声、喇叭声、警笛声声声刺耳,此起彼伏。

    发生车祸的几家人从车里出来,查看了情况后一言不合就扭打在一块儿。本来开始逃难的人们,以及一些行人开始聚集在一起围观,有人在劝阻,有人在起哄,有人无动于衷,场面渐渐失控。一时间,本来拥堵的道路更加难以通行。

    一根烟时分,数十名交警来到现场,将警用摩托车停在南府新区大门,开始维持秩序,指挥交通,处理事故。不久,路面总算恢复畅通,车流开始向城外缓缓移动。

    张信长长吁了一口气,拉着小张望的手,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关掉电视。他思索良久,似乎决意已定,转头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小望,爸爸现在要跟你说件事,你一定要认真听好!”

    小张望见父亲的神态有异,语调跟往常大不相同,似乎意识到了有事发生,用力点点头,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父亲。

    张信微微点头,以示嘉许,道:“小望,由于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要暂时离开家一段时间了。”小张望问道:“是刚刚电视里的那些叔叔阿姨吗?他们样子好吓人。”张信道:“不错。爸爸以前跟你说过苍蝇很脏,还记得么?”小张望眼睛一亮,拍着小手兴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苍蝇吃过的东西不能吃,苍蝇爬过的地方不能摸!”

    张信轻轻抚摸着小张望的头,微笑着说:“小望真乖,知道苍蝇不好!”接着说道:“苍蝇是很邋遢的动物,喜欢吃脏东西,经常在垃圾、粪便这些不干净的地方打转,所以它们的身上、脚上都沾着很多病菌。你如果去抓它们,或者碰它们碰过的东西,就会得病,到时候发烧、咳嗽、流鼻涕就有你受的了。”小张望拍手大笑,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啊,我明白了!电视里的叔叔阿姨一定是不爱干净,摸了苍蝇爬过的地方,所以生病了!”

    张信大是高兴。他本来知道骗小孩不应该,但这“僵尸”病毒传播太快,形势紧迫,非立刻出门逃难不可。而病毒的事一言难尽,若是跟一个四岁的小孩照实说来,且不说孩子未必理解得了,就算能理解,待解释清楚太阳也下山了。况且,即使说了实话孩子也未必肯信,或者半信半疑,避难途中必定节外生枝。权衡利弊,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先编出这段谎话骗到儿子,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慢慢解释。至于儿子以后会不会照着自己的样养成说谎骗人的习惯,只有将来再加以引导,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虽然找到了欺骗孩子的理由,他脸上还是一红,略显惭愧。小张望正因为受到父亲夸奖而志得意满,倒没有发觉。

    他见儿子头脑好使,眨眼功夫就理解了“远离病菌”的意图,也没有对暂时离家产生抵触情绪,心里的欢喜立时掩盖了惊慌和愧疚。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左右摆弄,努力保持镇定,说道:“小望真聪明,那些叔叔阿姨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得病了。现在苍蝇身上的病越来越厉害,爸爸现在要带着小望到山上去玩,等到这些可恶的苍蝇被大人们全部消灭了才回来。好吗?”

    小张望抬起头来转了一圈,没见到室内有什么苍蝇,连蚊子也没有一只。但他没见过妈妈,一直跟父亲相依为命,对父亲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何况一听到“玩”字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屁股如安了弹簧一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声回答道:“好啊,好啊!”语音充满喜悦不胜之意,完全感觉不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和戾气。

    张信虽然工资不高,却时常加班,能陪儿子玩耍的时间非常有限。在幼儿园里,小张望的体力、精力远远超出其他小朋友,加上他过分淘气,玩起来不知轻重,别的小朋友一看到他便躲得远远的,因此他平时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实在很少有玩耍之乐。每当父亲带他出门散步,他都兴奋得什么似的。听说这次父亲要带他去山上玩,对他来说无疑是得到了一份老天馈赠的珍贵无比的礼物,怎能不欢呼雀跃?

    张信吩咐道:“那好,时间不等人,你赶紧去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像换洗的衣裤、牙膏牙刷、洗脸的毛巾这些都带上,玩具不要拿太多。爸爸下楼到旁边的超市去买些东西,回来收拾完我们就出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爸爸没回来之前,有人敲门不许去开门,一切等爸爸回来再说。”小张望答应了,自行回屋收拾。

    出得门来,张信低头思索着逃难路线。驾车是毫无疑问的,可是要离开长川市区到祖父老家隆兴镇,必须由反方向向西面穿城,再经过一段17公里的高速公路,才能到达目的地。虽然总共只有短短30公里的路程,但张信深知前路艰险难测,只有一路走着瞧了。

    出了单元楼,张信大步流星,向最近的超市走去。只见小区里人来人往,住户们不断从家中搬出重要物品堆在车上,男女老少一个个作势远行。

    忽觉天色有异,抬头看时,天空中铅云郁积,阴霾蔽天,黑压压的一大片乌云遮盖了阳光,笼罩住了整座城市,昨日“桑拿天”残留的热气早已荡然无存。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外墙玻璃依然宛若明镜,倒映出乌云的影子,显得黯然无光。本是朝气蓬勃的上午,刹那间有如即将入夜的黄昏。

    忽然,一阵大风对地刮来,卷起地上片片落叶,凉意侵袭四方,眼看就是一场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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