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灭世僵场 > 第四章 教诲
    黑暗的街道上,一个抱着孩子的人影在漫无目的地飞奔。

    “呼……呼……呼……”张信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喘气声,胸腔中一颗心脏擂鼓一般“咚咚咚”地飞快跳动着,震耳欲聋。大汗湿透了背后的衣衫,他兀自不觉。

    他已经抱着儿子奔跑了近三十分钟,体力早已透支,全靠一股求生意志支撑。他感到自己的精气神都在逐渐离体而去,脑筋却越发清醒。

    “我快不行了,快跑不动了。没了车,我跟小望又能到哪里去?但是,不能停下,绝对不能休息!”看着怀中的儿子,他又想:“小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亮点,我必须保护他!他才这么小,没有我,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张信生活在一个平凡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人,生活平淡无奇。待儿子张望出生以后,他多经坎坷、阅人无数,早已看清世态炎凉。若能妥善安顿张望,自己甚至可以出家当和尚、当道士。他独自照顾张望的吃穿,经营温饱,早已习惯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平淡的生活越来越让他感觉抚养儿子长大不过是作为父亲的一种责任,一种本分,等到儿子长大成人,自己就可以放下重担,安享晚年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对儿子的爱不知何时已经胜过了自己的性命。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任何经过修饰的理由都是多余的,儿子的地位在他心里早已不可替代,自己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他周全。

    他感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重。渐渐地,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得转进一个小巷,抱着小张望坐在一个印刷厂大门口的斜坡上休息,大口喘着粗气。

    四周静悄悄的。附近一些窗户透出灯火,是那些尚未逃离城市的民众。有的人时不时从窗户中探头出来望一眼,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远处还能听见不久前残留的喧嚣,叫喊声、呼救声远远绕过大街小巷隐隐传进耳中,却已显得细若蚊蝇。

    “啊……”的一声,小张望被父亲身体的振动惊醒。他打了个哈欠,从父亲的怀里站起,自行活动手脚,疏散筋骨。

    张信一边休息一边捋着已经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他寻思:所有生活用品都在车上,现在那里肯定都是“僵尸”,已经不能再回车上拿了。还是有不少人跟爸妈一样不愿意离开城市,他们都没事,看来呆在家里比在外面安全。只有先回家一趟,再定行止。

    小巷口处有个路牌,黑暗中瞧不清楚。张信走过去睁大双眼仔细才看清楚,路牌上写着“云府路”。张信知道这里是两百年前曾是县衙门的所在地,现在早已被大片的居民楼替代,小巷的路面也被小商小贩占据,已感受不到一丝古韵气息。从这里行五条街即可回到南府新区,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而已。

    一瞥眼间,不见吉娃娃的踪影。“欢欢,欢欢!”张信叫着吉娃娃的名字。若在平时,这小精灵早已“汪汪”叫着,摇着尾巴跑到主人面前撒娇,这时却久久不闻应声,估计适才乱跑乱闯时走丢了。

    十多分钟后,张信终于恢复了部分体力。在抱着儿子狂奔时,他依稀记得大致路线,辨明方向后站起身来,拉住小张望的手说:“走吧。”

    “爸爸,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小张望问道。

    “回家。”

    “不到山上玩了么?”

    “刚刚那些怪物看到没?都是从山上来的,我们还是回到家里比较安全。”

    “嗷!”

    张信见儿子失望之情见于颜色,甚感怜惜,一时却无言以对。

    小张望又问道:“欢欢到哪里去了?”张信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离家不远,欢欢应该能自己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看看能不能碰到它,说不定欢欢现在已经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呢。”

    父子俩大手牵小手,在小巷中穿行。凉风吹来,带来一阵阵寒意。

    正行时,小张望忽道:“爸爸,你刚刚好勇敢!”张信道:“是么?”小张望笑着说:“是啊,爸爸刚才好厉害,一下就推倒了那个怪物!”张信道:“等小望长大了,一样可以做到。你比爸爸还厉害,一次可以推倒两、三个呢。”小张望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小望以后要学爸爸的样,如果见到别人有危险,一定上去帮忙。”他本以为会得到父亲的称赞,岂知张信却一脸严肃地说:“不行!像刚才那种事你不能做!”小张望脸色微变,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不能做啊?帮助别人不好吗?幼儿园老师说互相帮助才是好孩子。”张信道:“你还小,有些事现在不懂,等长大了就懂了。”小张望有些生气:“我哪里小了?我已经四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张信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道:“你现在还小,力气不够,不能应付这种危险的场面。等长大了,力气大了,身体强壮了,要见义勇为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要先保护自己,再去保护别人。”他扬了扬拳头,道:“如果你力量不够强大,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怎么去保护其他人呢?”小张望点点头,低下头若有所思。张信又道:“爸爸以前教过你,害人之心不可有,后面那句是什么?”小张望抬起头答道:“我知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张信道:“对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望,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光明也有黑暗。正所谓人心难测,你去救了人,人家还不领情,最后还诬赖你,你还愿意帮助别人吗?”小张望眼睛睁得大大的,说道:“当然要帮啊,为什么不帮?”张信道:“举个例子吧,就是前几天刚发生的事,这里有个老太太过马路自己摔了一跤,一个哥哥上前去扶起了老太太,谁知那老太太反而死死拉住那个哥哥的袖子不让他走,非说是他撞倒了自己。老太太的儿子女儿来到现场后,也抓住那个哥哥不放,要向他索赔。如果你是这个哥哥,你会怎么做?今后你还会去扶老太太吗?”

    小张望正待答话,突然间,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周围房屋的窗户不断敲打着窗框,“哒哒”直响。父子二人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划破长空,从高空中由南向北急速坠落,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形成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小张望叫道:“是流星!”想想又觉不对,又大声道:“是陨石!”

    那火球离地面越来越近。这时张信已看得清楚,那是一架失事的客机。客机双翼和后舱被火焰熊熊包围,后舱已被烧得只剩下钢铁支架。客机摇摇晃晃,终于在临近地面时失去平衡,一声巨响,一头栽进一幢高达九十余米的大厦楼顶。大厦外墙的玻璃受到剧烈撞击,碎片从高处如狂风骤雨般落下。紧接着又是几声沉闷的巨响,客机发生连续爆炸,火光、黑烟直冲云霄,照亮数公里内外。熊熊烈火顿时包围了大厦楼顶,远远望去,犹如一根烧得正旺的巨型火炬。

    附近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观看,惊骇莫名之际,有的惊呼尖叫,有的心惊胆战,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沉默不语。

    张信心知这客机失事跟那未知病毒不无关系,不忍再看,拉着小张望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一路上遇到几波逃难的人群,多的有三、四十人,少的有十余人,都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惊骇惶急之情见于颜色。

    到得南府新区大门口,已是下午一点过。门口主干道上的车辆一如旧貌,排成长龙,停在原地,了无声息。车队周围、街边人行道上不少人影摇晃来去。附近七、八个人影感受到生人气息后忽然加快脚步,迅速向张信父子俩所在之处靠拢,眼见即将形成合围之势。

    当人影一靠近,张信就发现对方正是感染了病毒的“僵尸”,顿时紧张起来。小张望正待惊叫,张信一把蒙住他的嘴巴,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指了指间隔最大的两个“僵尸”。小张望点头会意。当此危机关头,张信却并不觉惊慌,反而感到心里十分镇定,迅速思考着脱困的办法。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也许是求生欲望使然,也许是保护儿子的意志太过强烈,这时他也无暇细想,紧紧拉住儿子的手,看准时机,低呼一声:“跑!”快步从两个“僵尸”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此刻间不容发,那两个“僵尸”正待伸手抓二人却已不及,指尖还差一、二厘米即可碰到张信的袖口。

    小区大门与侧门紧闭,“僵尸”无法入侵。小区大门为电子推拉门,主要用于汽车出入,负责行人出入的侧门却可用门卡刷开。进了小区,张信十分机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顺着保卫室背后的小路,曲曲折折地来到单元门口。

    进了家门,家里一如原样。若在往日,吉娃娃早已兴奋地奔出迎接,如今门口却不见它等待主人的身影。

    父子二人稍事休息。张信下了两碗面条,边吃边打开电视关注新闻的最新进展。电视里,还是那两个一男一女的主持人,用极其沉重的语调缓慢地播报着:“根据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该未知病毒在全国各省市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蔓延,目前病毒感染者已经上升到五十三万六千八百四十二人。同时,该病毒的传播已经给全国各地的民众带来不小的恐慌,造成大规模的交通瘫痪,打砸抢事件不断发生。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各地自发出行避难的民众未能严格按要求有序撤离,发生了多起交通、踩踏事故,各类事故的伤亡人数已达到十七万一千二百六十一人,目前伤亡人员还在不断增加。”

    “另据报道,在国务院办公厅的统一部署下,各省市全力以赴开展新型病毒防控工作,三十一个省市均统一设立了公众救助站。请广大民众尽量向各地救助站寻求庇护,不要单独出行,注意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屏幕上打出一大片文字,都是各地救助站的基本情况,满屏都是联系方式。张信赶紧拿起手机记下长川市救助站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小张望大口吃着面条,咀嚼有声,忽道:“嗯……爸爸,我想好了,虽然那个老太太不对,但是我还是会扶她起来,以后也是!”张望一愣,方才想起之前的问话。客机坠落时声势惊人,后来行路、避敌、做饭、看新闻,倒把这事给忘了,小张望却一路上都在思考。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碗,正色道:“好儿子,你能认识到这一点,难能可贵。如果你认为帮助他人是值得的,那就不要犹豫,一定要帮到家、帮到彻底,不要半途而废。还有,不能给坏人卷土重来的机会,知道么?”小张望用力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张信扯了一张抽纸擦去儿子嘴边沾的几滴面汤,语重心长地:“小望,你要知道,世上人心险恶,你对人好,别人未必对你好,说不定还会想尽办法来整你、害你。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就来临到你身边。你还小,斗不过他们,但你天生跑得快,一旦察觉危险,你就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老天爷给你一双强健的腿,自有道理,你一定要好好利用。明白爸爸的意思吗?”小张望又点点头,说:“我明白,怪物来了我就跑得远远的,等以后长大了再去教训它们!”

    张信心念一动,笑着说:“好,小望,我们来做个游戏。”小张望一听说做游戏,异常兴奋:“好啊,好啊,什么游戏?”张信笑着说:“你看,外面的很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得病了,变成了怪物。我们就比比看,如果路上遇到他们,看谁跑得比较快,你敢不敢跟爸爸比?”说着向儿子眨了眨眼。小张望还是个读幼儿园的孩子,玩兴正浓,哪能服输?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敢。怎么比?”张信道:“很简单,谁躲过的怪物多谁就赢。你赢了,爸爸给你买轮滑,还给你报轮滑班。爸爸赢了,你下学期上幼儿园就至少要交到一个朋友。”看到小区广场上很多比自己小的朋友划轮滑,小张望常自羡慕,垂涎已久,一听登时大喜,拍手笑道:“好,跟你比了!你肯定跑不过我!”张信微笑道:“那也未必。”

    这时两人手中的面条都已吃完,张信像往常一样刷碗、洗筷子、抹桌子,心中喜滋滋的。他心想,外面“僵尸”肆虐,家里虽然安全,但带着一个孩子,食物和水终究有耗完的一天。家里是不能长久待下去的,只有早日到公众救助站寻求庇护才是正道。可是没了车,一路上“僵尸”遍地,只有更加凶险。即便能乘上公交车、地铁、出租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也未必就平安无事了。父子二人未来命运如何,实可说是个未知数。若能在此之前教儿子学会自我保护,父子二人将获得更多求生的机会,多多少少也能降低一点风险。跟儿子比赛的初衷,全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儿子不受侵害,至于比赛的输赢,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到书房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日本武士刀。这把日本刀是他好友林峰八年前日本留学回来后带给他的礼物,多年来一直挂在书房中作装饰用,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名刀。虽是尚未开封的装饰品,不是真的武器刀具,但这把刀刀头尖锐,入手沉重,几有十多斤重,必须双手同握刀柄方能运使,面对成群结队的“僵尸”,作为防身利器除妖降魔可说是多了一分把握。况且自己长期坐在电脑旁打字,忽略了锻炼,身体各项机能都在走下坡路,若无一把武器防身,终究难以自保,又何谈保护儿子?更何况,从前看过的僵尸电影中,那些拯救世人于水火的英雄,那些平民百姓,谁会手无寸铁地去与那些凶神恶煞、力大无穷的僵尸对抗?既然手中有此“利器”,当然不用白不用了。

    灾难降临,生命随时受到威胁,自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什么刀具管制,什么伦理道德,早已置诸脑后。

    他将日本武士刀拔出一半,一道寒光直射入眼,他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拔出刀来,握住刀柄,正手、反手、双手都试了几遍,又闭上眼在脑中存想了一下武侠剧中看来的所谓招式,照着反复练习了几遍,自我感觉良好,把刀插回刀鞘。刀鞘上有绳子作为悬挂之用,他又将脑袋、手臂、肩膀从绳子中穿过,把刀斜斜地背在背后,反手拔出刀拿在手上,顿时信心倍增,不由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仿佛自己成了电视剧中济世救人的“武林高手”。

    “爸爸,你在做什么?”小张望的声音把张信从幻想拉回了现实。他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没什么。我们马上要出门,你再去收拾一下,东西不要带得太多。我们要去附近的救助站,所以玩具就不用拿了。”小张望问道:“不去爷爷老家了?”张信道:“不去了,那边走过去太远了。”小张望问道:“走着去?”张信嘿嘿一笑,道:“对,走着去。我们不是有赌赛么?要比谁躲的怪物多,就一定要走着去啊。”小张望又问道:“欢欢怎么还不回来?”张信安慰道:“不用担心,欢欢它跑得也很快,不会有事的。它的鼻子很灵敏,就算找不到我们,也能自己一路闻着我们的味道回家的。”小张望有些担心:“我们不等它了么?”张信道:“不等了。最好早点到救助站占位子,免得到时候人多,我们只好露宿街头了。你别问那么多,赶紧去收拾,别浪费时间。”小张望无法可施,只得应了。他没什么朋友,平时除了玩玩具就是跟小狗玩,这时不见小狗随行,小小的心中不由得牵挂起来。

    一盏茶时分,父子二人就收拾完毕,准备出发。原来的旅行包丢在车上,没法回去拿,张信把生活用品用塑料袋包了一小包,打了个结装在另一个背包里,又装进前几天在超市买的冷馒头。小张望背了个小书包,血脉喷张,呼呼喘气,颇有大干一场的准备。

    关掉电视,出得门来,门外刮起了大风,吹得地上的树叶、沙尘满天乱飞,树叶沙沙急响,父子二人只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凉……”小张望的“快”字还没说出口,两道粗大的闪电打入附近两处居民楼顶的避雷针里,雷声隆隆,满是肃杀之气,如千军万马,翻滚而来。

    张信拉住小张望的手喝道:“快走!暴雨要来啦!”两人刚从后门奔出小区,一群逃难的民众由南向北奔过。张信在电视上抄过地址,知道长川市救助站设在城北,眼见难民们蜂拥而过,伸手到裤兜里摸了摸手机。

    张信紧紧牵着儿子的手,走街串巷,尽量避开大路、干道,向北行去。沿路看到不少“僵尸”在啃噬活人,被咬的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看到的人无不惊叫着快步走开,这时自顾不暇,哪敢上前帮忙?他心知现在公交车、出租车这些公共交通工具几乎已经停止运行,况且城西堵车时见到的“僵尸”就是自公交车里而来,当此非常时刻,谁也不敢造次,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公共场所,至于地铁站、火车站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看到小巷的路边有“僵尸”徘徊,父子二人远远避开,唯恐被沾上一点半点的病毒就糟糕了。张信在一边紧张,小张望却一路上开心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爸爸,我躲开十三个怪物啦!你躲开了多少个?”张信强笑着说:“我也是十三个。继续。”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去数。

    救助站设在城北五公里外,过了城北高速收费站两公里右转进入陈家桥北路,再走约一公里半左转,经天鹅路、回龙桥、燕子沟,过了狮子坡就到了。平时驾车算上堵车,不到一小时也就能到达目的地,可二人行了十多分钟,离城北高速收费站还差着老远一截。

    不多久,豆大的雨点便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了二人脸上、手上。转眼之间,大雨伴着风势倾盆而下,父子二人还没掏出备用的雨伞就已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点越来越密集,终于变成了暴雨,凹凸不平的路面顿时东南西北都积上了水。雨水落到地上,形成一条条小溪流,流入下水道及路面低洼处,哗哗之声不绝传来。

    暴风雨中,难以长久步行,加上担心儿子淋雨感冒,张信长叹一声,只得带着儿子来到巷子临近一个小卖部雨棚下避雨。小张望不知焦虑为何物,看着倾盆大雨反而兴高采烈,像只小猴子般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得安宁。

    抬头看天,积云如墨,翻滚来去,电闪雷鸣,风助雨势,老天爷似乎成心与父子二人过不去。暴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信正凝思对策,却听得“啊”的一声尖叫,声音正发自小张望之口。张信甫一转头,只见从街角转过一只女性“僵尸”,伸出双臂,两爪如钩,面目狰狞可怖,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儿子,上下颚两排牙齿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吱吱”之声,踏着积水快速向儿子逼近,距离已不过数米。小张望虽见过“僵尸”咬人,自身却没有经历过,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了。

    张信大惊,大步上前挡在儿子面前,反手拔出背后的武士刀,双手持刀,刀尖对着那女“僵尸”,回头叫道:“小望,你没事吧!”小张望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伸出雨棚的刀尖微微颤抖,顷刻间被暴雨淋湿,刀尖上的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张信从未直面过这种情形,心中的惊惶胆怯无以复加。若是电影或梦中的情节,主角们早就上前挥刀砍杀,不容敌人有丝毫反应的余地。可张信是谁?他不过是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打字做文件的小人物,过惯了和平生活,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不久前还在幻想着自己是英雄,可是真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平时看破尘世的自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脑中一片空白。半晌,终于对那女“僵尸”喝出一声:“你……你别过来!”只觉声音干涩嘶哑,有气无力。

    小张望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哭叫道:“爸爸,爸爸,她……她过来了!”

    张信感到手中的武士刀越来越重,想奋力刺将出去伤敌,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踌躇之际,武士刀微微受阻,女“僵尸”硬邦邦的手爪已经抓到刀尖。张信双腿发软,退后一步。眼见女“僵尸”又迈进一步。这时哪里还容得细思?张信刀尖回缩,一刀挺出,直刺入那女“僵尸”胸膛。刀尖从背后对穿而过,褐色的鲜血顺着刀尖滴在地上,与雨水融在一起。

    女“僵尸”胸口带着刀退后三步,低头看了看,随即又抬起头来,口中发出怪异的咆哮。张信双手仍然握着刀柄,被带着向前迈了三步,用力想将武士刀从她胸口拔出来,哪知刀身却紧紧被她骨骼、肌肉夹住,急切间哪里拔得出来?

    眼见女“僵尸”作势欲扑,张信奋力推开武士刀,趁着女“僵尸”被武士刀之势推得后退的一刹那,抱起街沿边的一块大石块,用尽全身力气向女“僵尸”头部扔去。那大石块呈梯形状,是小卖部商家放置在街沿边供电瓶车上街沿之用,几有四五斤重。女“僵尸”躲闪不及,头部被石块砸中,

    “啪”的一声直挺挺地倒在雨中,手脚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张信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走近看时,见女“僵尸”头骨碎裂,凹陷了一大块,脑浆四溢,一动不动,眼见是不活了。

    他拔出插在女“僵尸”尸体胸口的武士刀插入背上刀鞘,调匀呼吸,回到小张望身前,道:“儿子,你没事吧?”小张望已经止了哭声,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风势雨势渐小,虽然仍是大雨,却已不再是行不得路的暴风骤雨。休息片刻,张信轻拍儿子背脊,温言安慰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没事了”“爸爸在这儿”之类的话。小张望心情渐渐平复,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张信的手不放。张信道:“差不多了,走吧。”

    父子二人从背包中取出一大一小两把雨伞,各撑一把,下了街沿,向北方走去。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渐渐消失在雨中小巷。

    小巷中,那具女“僵尸”的尸体依然静静地躺在路中央,大雨浇灌处,分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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