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荣耀大唐 > 第七章 曲意逢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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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室里又格外yīn冷há湿,人的元气都用来御寒了,杖刑留下的伤处便更难愈合,疼痛袭来时,足以让人晕厥。

    许错的神志已不清楚,蜷缩在角落里,一边颤抖,一边呻吟:“李振的孩儿没有屁眼,崔协的孩儿没有屁眼,裴迪的孩儿没有屁眼……”如此这般,宣武节度府上上下下便都骂过来了。身陷囹圄,他也只能凭借咒骂,来维持活下去的念想。

    忽然有人怒喝道:“打开牢门!”

    许错眯着眼睛一瞧,却是杨凝式来了。

    监牢的小吏们赶紧打开牢门,杨凝式大步冲进来,伸手一探许错额头,竟如火炭般烫手,便解下自己的皮氅、棉袍,给他裹在身上,回头骂道:“你们都不要活着过年了吗?”

    “小的们监牢不周,还请大人恕罪。”小吏们连连央求起来。

    许错扯住杨凝式的衣袖,诧异地问道:“你怎来了?”

    杨凝式蹲下身,道:“案子有了变化,刚才敬掌事带着我和卢熙化来节度府,打算逼李振他们罢手,谁知一言不合,根本谈不下去。争执得凶了,便惊动了大王。大王颇为恼怒,便派我来提你,以便问案。看苗头,今rì就要把这案子结了,子恒,你可还挺得住?”

    许错挣扎着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打起几分jīng神,道:“尚好,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

    杨凝式见他这副惨状,不由得红了眼眶,道:“你受苦了。”言罢便差人搀扶许错出了牢,上了门外备好的车轿。

    路上,杨凝式在轿子里叮嘱道:“子恒,大王的心思你是明白的,待会儿问案的时候,你只管否认罪名便是,其他的,千万不可多说。”

    许错道:“那修洛阳殿宇的事呢?”

    杨凝式一惊,道:“此事纯是推测,自然不能乱讲。”

    许错冷笑了一下,道:“贪墨军粮的案子,实为节度府用于修建洛阳殿宇,以推行迁都之议。我在牢狱之中,耳目闭塞,尚能猜得出此事,你们在外面查,竟查不出来么?”

    杨凝式一时语塞,只好实话实说:“不错,那笔钱粮,的确是节度府挪用,调往洛阳充实殿宇工程。确凿之证,咱们也都找到了,可这件事万不能讲。”

    许错问道:“为何?”

    杨凝式道:“节度府yù盖弥彰,便在挪粮的时候,用洛阳嘉义仓作了一个中转。他们以为通过朝廷的口袋,转换一下账目,便没人能查得出来。但河南府尹张全义张大人当初记账的时候,便留了个心眼,明明白白地记下了此事,现在又把证物交给了咱们。这件事,咱们只能暗地里要挟节度府,若是公示出来,置于光天化rì之下,则从大梁到洛阳,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你想想,大王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许错冷笑道:“景度兄,你何时也变成这种曲意逢迎之人了?”

    杨凝式微怒道:“你说什么?”

    许错道:“左传有云,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大王之所以重用敬掌事,并以咱们这些敬掌事的人主导王府,无非是因咱们奉公严明,谨守这个忠字。”

    身在轿中,不怕隔墙有耳,杨凝式心里一急,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道:“你可知道这个忠字,大王是如何分辨的?”

    许错微微一笑,道:“正要向景度兄请教。”

    杨凝式讥笑道:“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何必再来问我?”

    许错缓和了口气,推心置腹地道:“我丝毫没有刁难景度兄的意思,只是有句话想跟你说明白,这一次出现贪墨军粮之案,便是大王面前的一个岔路,若大王一如既往,一切便都好说,若大王偏偏要转个方向,那我许错只好另谋高就了。景度兄,这样的话我也只能对你讲,望你体谅。”

    杨凝式悠悠叹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可你眼前生死尤悬,岂有余地想那么深远?”

    许错苦笑道:“若大王真有心杀我,我早已死了,既然我还能活到此刻,想必今次之劫,可以有惊无险地度过。”

    梁王府。

    王府和节度府的头面人物,如敬翔、李振、王权、卢导、崔协、裴迪等,济济一堂,只待许错一来,便要在梁王朱全忠面前审案。

    方才敬翔拿着河南府衙的三本账簿,前去节度府找李振,本意是想以此要挟,让这次的案子缓一缓,待到过了年,便可不了了之,王府和节度府便也不会斗个两败俱伤。

    可李振却不敢擅自决断,毕竟案子是朱全忠派下来的,且限定在腊月二十九结案。案子办到今天,朱全忠的心思令人捉摸不透,李振担心自己让这案子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会触怒朱全忠,再加上节度府众官僚的心思,反而会让他自己里外不是人。一看敬翔逼得紧了,李振便干脆通报了朱全忠,把人都带到了王府。无论出什么事,只要是当着朱全忠的面办出来,他对上对下便都容易交代了。

    世事不可能全都称心如意,虽然闹到朱全忠面前,并非敬翔所愿,但事至斯境,他也没有了退路,便只能顺势而为了。

    众人各怀心思,在王府签押房里等候的时候,朱全忠却还在内堂,迟迟不来。

    朱全忠一样知道形势不妙,他最器重的两个心腹,敬翔和李振,已经到了公开决裂的边缘,若他把握不住大局,一个失着,便会使自己的基业分崩离析。

    一时间,朱全忠怒不可遏,不由得动了杀机:“非得让我杀一两个人,他们才肯安分下来不成?”

    这个时候,一徐娘半老的美妇走进内堂,来到朱全忠面前。

    这美妇便是朱全忠元配之妻、梁王妃张氏,闺名一个惠字,年在三十开外,面上掩不住丝丝皱纹,但仪态淡雅,娴静端庄,自有一番亲和美感。

    朱全忠家中妻妾满堂,但与张惠夫妻二十载,却能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糟糠之妻不下堂,内事既全交之,外事亦常问之,每问无有不受益时。

    大梁人皆知,贤内助者,莫过张惠,朱全忠亦曾洋洋自夸:“吾妻可比yīn丽华。”足见张惠的地位。

    见爱妻前来,朱全忠心里稍宽,笑道:“可是给我解惑而来?”

    张惠款款上前,坐在了朱全忠身侧,道:“臣妾一介妇道,哪里能给大王解惑?现下过来,却是有事请教大王。”

    朱全忠笑骂道:“老夫老妻了,还绕什么弯弯?有话直说便是。”

    张惠淡然一笑,道:“臣妾想问大王,是否想杀许错了?”

    朱全忠眉头一拧,冷哼道:“之前你极力劝我,要留他一命,我便听了。可闹到今rì,你也该看得出来,不杀他,事情便没完没了。”

    张惠道:“不错,大王早已知道,今年征讨河东,战事失利,其中罪责,全在辎重不济。李振的人克扣军需钱粮,挪去修建洛阳殿宇,这便是战败祸根。可此事牵连太广,李振、裴迪脱不了干系,宣武别将氏叔琮当时守备粮道,是为粮秣中枢,也未必没和他们勾结。但这三个人,一个帮大王打点长安事务,一个握着大梁藩库的钥匙,一个在前方统辖数万兵勇,大王要靠他们办事,便不能处罚他们。因此大王把罪加在许错头上时,臣妾虽不赞同,却也并未阻拦。不过,依臣妾之见,大王只可以办他,却万不能杀他。”

    朱全忠道:“何以见得?”

    张惠道:“因为臣妾昨夜才想明白,若杀了许错,那么虽能稳得住一时,但不出一年,大王的大业便要急转直下了。”

    朱全忠虽对张惠敬爱有加,但听了这么不吉利的话,也不由得火冒三丈,强捺着怒气道:“何出此言?”

    张惠对朱全忠的怒è视若无睹,平静地道:“这一次,臣妾不说内事,不说外事,只说说大王的心事。”

    朱全忠问道:“我有什么心事?”

    张惠一字一顿地道:“迎皇上迁都,便是大王最大的一桩心事。”

    朱全忠不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在听。

    张惠字斟句酌地道:“大王这桩心事,臣妾看得出,下面的人也看得出,但迁都触及国祚,连动社稷,朝廷自然不会轻易施行,大王也知此非一蹴而就之事,必须按部就班,筹划长远。至于下面的人,他们不是不晓得这些利害,可有些人沉不住气,认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为了邀功,为了谋身,或者为了贪财,于是便串通起来,挪用军需钱粮,去修洛阳的殿宇,导致前方战事失利。若是大王推许错上去顶罪,不去追究元凶,那下面的人便会以为在大王心里,没有比迁都更大的事,只要以迁都为名,干出何等样事也不会有罪,以后势必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一门心思筹备迁都。可前方的战事还要打下去,钱粮不济,便要加征赋税。今年折损太大,还要增募兵员。虽然他们出了一个清佛的方略,但说到底,还是到民间敛财,百姓之苦可想而知。大王镇守中原这块四冲之地,若是安不住民心,后果毋庸多言。”

    朱全忠默然思忖起来,脸上不见yīn晴,可心里还是赞同了张惠的议论。

    张惠起身端回一盆热水,又去衣橱里取了袍服,一边服侍朱全忠拭汗更衣,一边说道:“这些话,本不该臣妾来说,可大王的那些臣属,更加不能说,故而臣妾只能斗胆置喙。贪墨一案如何去查,自然还是大王做主,臣妾只请大王记得论语上的那句话,yù速则不达。”

    朱全忠点头道:“我理会得。”更衣完毕,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