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色如暮,院子里一片苍茫,咯咯哦哦的鸡鸣已此起彼伏。
吕宫慢慢地睁开眼睛,找到小桃的头看一眼,坐起来穿衣裳。小桃转醒,看着他问:“今个你怎么这么早要走?”
吕宫蹬上鞋子,笑道:“今有事。博格那个人性子急,不早点不行。怎么,你不怕别人说你了?”小桃沉默一会,给他递去外衣,央求说:“你把我要走吧。吃着人家的饭却侍奉你,总是不太好!”
吕宫一下傻眼了。
他接了衣裳往外逃,却发觉小桃拽着自己,连忙说:“我把你接回家,我爹不杀了我。不接你回家,怎么养你?”
小桃眼泪涟涟,哭嚷道:“那我怎么办?你不要我,我怎么办?”
吕宫急了头汗,反问说:“我怎么知道?你快放手,让我回去想想。”
小桃一把又捞了他的腰带,又一直身缠搂上去,死不丢手。吕宫应付不得,连忙许诺说:“我去跟博格说说,先住他那。”
小桃这才转涕为笑,不依不挠地说:“人家都说他喜欢杀人,我怕!”
吕宫安慰说:“他家顿顿吃肉,舒坦着呢。你没看到他女人,都特别漂亮!”说了两下,他发觉手松了,连忙脱身逃窜。
他回到自己的印画局,喊醒里面的人,刚让人装了半筐图,狄阿鸟已带着赵过来催。他连忙让抬筐的人放下东西,扒出一件成果,站到狄阿鸟身侧翻页让看,说:“拿到城里卖,少说也值金一枚。偷运到外邦,换匹马也不是问题。”
狄阿鸟随意看看内容,说:“带上十来本!”
吕宫连忙捡出来十余本,包个包袱,又协助他把女货杂物的筐子掇出去,卡到马身上,这才把注意力转到赵过拽了两三匹身体矮短的马,大为高兴,说:“准备得周到,这马是给我骑的吧?”狄阿鸟转脸看看,否认说:“这马不老实,你骑不了!要骑,骑我的马。”
吕宫看他那匹灰白色的马风姿不凡,正歪着脑袋看自己,往手上喷喷吐沫,正要走,感觉到有点饿了,要求说:“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吃过再走!”
狄阿鸟摸出一袋青稞,见他不感兴趣,只好迁就说:“不是咱三个,他们已经到城门边等了!快点。”
吕宫弄了从母亲那偷来的鸡蛋,烧火摊了许多煎饼,一磨蹭就是半个多时辰。
这时出发,太阳都挂上了。
他们走到巷子口,迎面来了几个提拖袋子的女孩子。吕宫看一眼,见为首的是要给自己画画的,连忙胆战心惊地在里面搜视李成昌的女儿和李进喜的侄女。里面却没有。
那叫褚怡的丫辫少女改了装束,头发不再是丫辫而是个发韭,上身淡青罩袄小褂,下身浅黄裙裤,一头的汗水,给同伴说了句话跑到跟前,盯着吕宫说:“我们知道你生活上有不检点的地方,可仍然相信画是给全县的百姓看的,这些都是,你快收下。”
狄阿鸟对她的活泼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两步外差点丢马抓她,愕然问:“图?”
那少女的脸红成两朵云。
她恼恨地看了狄阿鸟一眼,说:“看你想得多肮脏。是一些春耕图!”吕宫放绳来到,给狄阿鸟使了个眼色,搪塞说:“你怎么知道的?不管怎样,你们是立了大功呀,给我吧,我去放好。”接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她呢?”他用两个手比划着解释:“就是看排兵时见的那个姐姐。”
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问她干嘛?她回家相亲去了!”
吕宫大吃一惊,连忙说:“和谁?她父亲在打仗,怎么可能这么快给她找相公?一定是骗我的。”
少女微笑而得意地说:“你说骗你就骗你。听说她的相公仪表非凡,不但文武双全,还恭谨有礼貌。你自己想吧。獐头鼠目的你怎么能有机会呢?”
吕宫备受打击,失声说:“莫不是韩复?他是土匪的奸细!”
狄阿鸟怕误事,连忙说:“她骗你的。快走吧,我们回来就去她家提亲。”
赵过也来凑头,来回看看,见少女们已把布袋放到脚下,就开了袋子口,摸出一画。几个少女爱慕他的修武,纷纷站到他旁边帮他打开,顺便讲解给他听。
他被少女的体香熏得不舒服,不自然地后退,夺画说:“我自己看!”
几个少女不肯依从,又摸他的衣甲,又抽他腰上的宝剑,纷纷娇笑说:“前天,你去打土匪了没有?”
狄阿鸟看过去,见一个少女抱抽宝剑,把赵过蹂躏得惨不忍睹,只好再次地给吕宫说:“大事怎能因为这些情爱耽误,我家还有丧呢。”
他的话不但让吕宫清醒,也惊到那个洋洋得意的少女。
她义正词严地要求说:“我知道你就是代校尉博格。希望你别老是去拿刀剑杀人。要是我是你,我就立刻拴上马,打开这些画看内容。”
狄阿鸟硬着头皮装傻,说:“我不认字,看不懂!”
少女把手放到腰后,竟从屁股上摸出一副别弯了的画卷。她解了扣,把一边交到狄阿鸟手上,退一步拉开。狄阿鸟摸着上面的温度,极怀疑是那是被她的屁股暖热,差点把鼻子放到上头闻一闻。他无聊来看,只见画中近处是几处人家,篱笆丛中,游戏的孩童走逐鸡狗,透过一扇木窗,一女正在织布,窗户下有一老汉修篱,随着少女的葱指再看,屋后大山外片片良田桑林,农民正收割庄稼,老牛木车络绎不绝,连忙问:“还要先锄草?!”
那少女不耐烦地解释说:“是收庄稼!”
狄阿鸟不懂装懂地感叹说:“是呀,往年这个时候收庄稼了,今年只能种!”
狄阿鸟刚说完就挨了一拳头。
少女嚷道:“你是真白痴还假白痴?画中在收获,那隐指春播!不种怎么能收?”
吕宫从恼恨中醒来,发觉狄阿鸟的头上在冒汗,连忙解围说:“不看了,不看了。回来再看!”少女只好收画,理直气壮地说:“也好。改天我再来给你讲教化之道。不然,你剿完匪,百姓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