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十三节 武墨相见
    他让人送走王曲曲,心里烦闷,想站在院落里回回神,突然察觉到生人气息,心知有异,立刻朝暗处看去,问:“是谁在树后藏着?”

    随即,暗处便走出两人。

    以狄阿鸟的目力,不难看得一人极像今日看到乞丐,一人黑衣宽短,面庞威猛。

    乞丐也不避聚拢到狄阿鸟身边的两个小卒,朗朗笑道:“博格将军看得起我们来?!今日见面提个醒,不想竟让大人惊慌失措,如临大敌,岂不让人怀疑这‘陇上归虎’浪得虚名?”

    “陇上归虎”想必便是自己。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藏头露尾的土鼠辈家伙,快滚吧。”

    那威风之人似要动怒,被乞丐一把抓住。乞丐笑道:“将军不知道我们中原人即使心里生气,也要为人留下三分颜面?!官府势大,鹰爪遍地,岂有不藏头露尾的道理?换一个地方说话可否?”

    狄阿鸟没遇到过这样的江湖人,也未往凶险里想,暗中说服自己:我看他们并不想怎样。去见识、见识也好。因而一口答应。那乞丐便一仰手,丢了两只短镖,口中说道:“至于吕经老儿的眼线,且不必跟去!”狄阿鸟没有练过接镖,虽然看得清楚,却不容易捞,手舞足蹈却只捞到了一支,另一支依然直扑自己身后一人。

    那人却也伶俐,得了狄阿鸟的示警向旁一跃,只被打中了肩膀。他正要呼人,看到狄阿鸟看着他说:“不可喊人,去屋里看看伤。”卒子心里感激,大声说:“他们不是好人。去了要吃亏!”

    狄阿鸟紧随他们几走几摸,已来到县城的土墙根子处,见他们荡了竹杆上去,也荡了上去,最后来到外面三里远的乱坡地上。

    那里点了枝火把,聚集十余宽短衣裳的披发男子,个个背着粮食袋和竹箱,手持竹剑。

    他们见师傅、师兄已领来客人,就围成一圈,把地上的灯碗一一点着。

    在一团亮光中,老乞丐给狄阿鸟抱拳说:“在下也姓吕,上垦下山,但和吕经老儿并无亲缘。”狄阿鸟知道他墨门中以“爱人”为准,不想他在自己的面前发镖伤人,心中轻视,笑而骂他说:“倒和我有亲缘。我正在垦山,正想把名留给儿孙用。”

    他身旁的猛汉勃然,说:“我师傅好心请你商量大事。你却这样辱他老人家。他当你是好汉一条,老子却看不上眼。”他恨恨作请,说:“你可敢和我过上两招?”

    老乞丐也不再阻拦,盘腿坐下。

    狄阿鸟从一把墨门子弟中要来一把竹剑,大步走上去。

    老乞丐对自己的弟子很有信心,看双方皆走到场地中央,躬身行礼,相斗起来,便摸须微笑。狄阿鸟和那剑手交了手,就知道他果然也像董老汉说的那样,变化快,招式流畅不实,不能跟着他走,便只求以静制动。那人原先游走,不大一会就不再耐烦,围绕狄阿鸟一连串地爆敲,狄阿鸟一一格开既可。

    众墨门人只见师兄围绕着狄阿鸟腾挪跌荡,上敲下击,左刺右砍,只觉得狄阿鸟支撑片刻,就会败下阵来,无不大声叫好。

    突然,那剑手仰剑在上,连连劈下,失去了步法。狄阿鸟便猛地反手,上前一步,用原先的柄部重重地捅在他肚子上。那剑手似被他捅到后背,闷哼一声弯下腰,竟再站不直。狄阿鸟把竹剑丢掉,拉着他的头让于身后。他便在地下翻滚一团。

    场地里静默一片。

    老乞丐也面容耸动,说:“我墨门剑法的要旨正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想不到,将军反得了我剑法的奥妙。”

    狄阿鸟拍拍手,狂笑说:“就你们这些人,放到真刀的战场上,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不信,你老叫花子来领教!”老乞丐原本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眼看自己也无把握,怎肯下场,伸手让他坐下,而后面对面地问他:“将军,你从关外归来,看我山川河岳壮阔否?”

    狄阿鸟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识,实实在在地说:“自然漂亮。”

    老乞丐又开门见山地问:“老叫花子把此大好河山拱手送予将军,将军可敢要否?”

    狄阿鸟一下震惊,转而故作惊讶地问:“大好河山是你家的?”

    乞丐摇了摇头,说:“群雄起兵,背后都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比如师阔虎,云宗山人赵行之出山辅助。可惜,云宗看他不成气候,把他舍弃啦。浪东起义,那背后也有人,只可惜小有气候时被竹甲军横扫,一蹶不振。”

    狄阿鸟前所未闻,惊讶地说:“起兵的群雄都有背后有力量?我怎么不知道?!”

    乞丐笑道:“将军是率直的好汉,自然看不到这背后的力量。流寇刘逊裹民十余万,竟被一丁点官兵追到辽州,可谓狼狈之极。他寻求魔门帮助,这才兵教合一,自称大上人。”

    狄阿鸟淡淡地说:“草寇而已。”

    乞丐仰天大笑,往上一指,狂放地说:“当今朝廷的开国天子也一样,他数次寻访儒门刘裴基,最终方才得到河汉,河东,燕赵,江北士子的帮助,成就了王业。”

    狄阿鸟冷冷地说:“士子和你们不同,他们是正当人,心里不邪,想的是天下怎么安定!而你们呢?惟恐天下不乱。什么魔门,魔就行了,还有一门,听着就不是好货。至于你们这些武墨,肯定也是一丘之貉,连‘爱人’都做不到,又怎么拯救天下。”

    乞丐讷讷一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成了正统,自然希望天下安定。”继而,他神态激扬,怒发一缕直飘脑后,奋声说:“我知将军素有大志,何不趁郡中空虚,取陇上而自专?到时,我墨门聚集响应,十万丐帮子弟呼应将军从龙入关,天下可定!”

    狄阿鸟知道说了这话,游说不成就是仇敌,便不回答,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连夜离开吧。什么时候我取郡城了,你再露面。”

    那乞丐被狄阿鸟唬住,又惊又喜,随后又小声说:“老叫花子只是一名不沾边的长老。将军若有意思,可以和上头的人见一见,免得他们犹豫不决。给您说实话,他们支持浪东起义不成,大多怕了!只有让他们知道将军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他们才敢出手。”

    狄阿鸟没想到这群吃饱没事干的,专门找人造反,心里好笑,暗想:我一回去就得和吕经说。不然,将来你们到处说我要造反,我岂不是死得很难看?出于提醒,他又说:“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快离开吧。该见的时候再见。”

    他看老乞丐期待的眼神似乎再问是什么时候该见,又说:“没有该见的时候,就不见面。”末了,心里暗骂: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