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二十三节 罄竹难书
    苗王大找到狄阿鸟,狄阿鸟正抬头看月牙,呜呜吹着悲角和寂寞。苗王大用乌鸦一样的嗓门迎合低沉的角声,嘴巴里情不自禁地叫嚷:“死~!士——。死~士。一……死,死得地上都~是。”

    他踢了踢狄阿鸟打昏的那一个墨士,奇怪地冒叫一声,拔了刀就打算扎,被清醒了的狄阿鸟制止住了,又说:“死士。好死不如赖活。世上哪有什么求死的兵?”

    狄阿鸟只怀疑,不吭声。

    他上去在那昏死的人腰上拍,一连解下三双草鞋、两只竹筒、一个小口袋,一块竹牌,这就又转到那人脚下,猛地拽掉他的鞋子,搬上臭脚,凑得很近。路勃勃四处唤过马,一看狄阿鸟闻敌人脚底板,连忙也抱起来嗅。紧接着,他站起来往人家身上踢,大叫:“太臭了。”

    他看看笑声响亮地苗王大,站到翻看小袋的狄阿鸟身边,一看,狄阿鸟又用食指和拇指在竹筒里面捻动,慢慢地抠出一粒纸包腊丸,把蜡纸放在舌头上舔舔。路勃勃立刻学样,一把拿了药来,仰头扔到嘴巴里磕了。

    狄阿鸟一转头变了脸色,大叫:“谁让你吃的?给我吐出来。”

    路勃勃笑得慌张,连忙说:“不吐了吧。吐饭怪难受的。”

    他正要跑,一扭头看到被他折腾得醒来的墨士,连忙黑着脸问:“我吃的是毒药吗?”

    说完,就掰别人的嘴要人说话,见人不吭声,作势要拔刀。

    狄阿鸟急急跟上去,又给他一巴掌,要求说:“吐出来。”

    路勃勃刚刚立功,在苗王大跟前说挨打就挨打,气急地吼:“他已经醒了。先问问是毒药不是?”

    那墨士已清醒了,却一声不吭。路勃勃也啪地给他一巴掌,问:“毒药吗。”

    墨士发抖地看上来,说:“反正你也吐不出来了。”

    路勃勃紧张了,说:“谁说我吐不出来?”他转身急走两步,屈膝半跪,苗王大叫着上去,提醒说:“快用手指头抠。”狄阿鸟则要求说:“给他弄点清水。要他好好地吐,吐干净。”苗王大应了一声,便走了。

    狄阿鸟逮了那墨士,说:“既然吐也吐不出来,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们是什么药了吧。”

    墨士这就说:“掌香大哥叫它‘熊魄’。”

    狄阿鸟噢地点头,听他下文。

    他又说:“吃了之后,能让人力大无穷,感觉不到伤痛。”

    狄阿鸟不信,问:“怎么不见你们力大无穷?”墨士说:“俺们几天前吃过了,不能再吃,再吃就会死。”

    他用手指着路勃勃的背说:“他也得死。你们不知道用什么来解它的残毒。”

    狄阿鸟冷呵呵地问:“那你告诉我怎么解吧?我给你娶老婆,让勃勃对你好,让他有什么给你什么。”

    墨士盘腿坐住,看着狄阿鸟,幽幽地说:“俺娘生俺,俺就光着屁股爬出来的。俺要死了,还要什么?什么都不用要,就两腿一蹬,找片地倒地下。你不用收买俺,俺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誓要你的狗命来着。”他一抬头,大声吟哦:“博格,乃猪狗之流,禽兽之身,亡命寄身于我天国,受报而反噬,白眼狼贼。天下人皆知他残暴不仁,多行不义……”狄阿鸟拳头亮了几亮,却又忍住了,问:“你不说怎么解毒。我也不收买你了。那再问问你好吗,要是吐得出来呢?”

    路勃勃正“哏哏”地叫,地上也隐有“哗”响。墨士知道他在吐,便说:“吐也只能吐出来一口半口的。”

    苗王大带了清水来,一来就要求:“再抠喉咙。”

    路勃勃抬抬头,含糊不清地说:“抠个屁。老子还用抠。想吐就能吐。”说完,他爬转身,对准墨士吐,让别人亲眼看着。狄阿鸟无奈皱了下眉,又求那墨士说:“要是能吐干净呢?我阿弟还有危险吗?”

    墨士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路勃勃翻胃而吐,说:“俺也不知道。这个药是慢毒。有解不了毒几个月后没死的,就是眼睛看不清东西。”

    狄阿鸟苦心央求:“你就不能告诉我们怎么解毒吗?”

    墨士说:“俺不能告诉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大包白沫子。”

    “我尝出一两味毒草,毒性也不是很强……”狄阿鸟品品,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沮丧地挥手,说,“我放你走了。去吧。去吧。去呀。”

    墨士倔犟地说:“俺干嘛要你放?被你这坏人放走不欠你的人情吗?俺还就坐这了么。”

    狄阿鸟再也没心情理他。

    路勃勃吐了个七七八八,刚一抬头,狄阿鸟立刻把他的头摁下去了,说:“看人家干嘛?好好吐你的。”

    他一边气急败坏地继续骂:“没什么你不往嘴巴里填的,死了也活该。”一边监督路勃勃灌清水,灌了清水再吐。

    路勃勃一直吐到直翻白眼,狄阿鸟才拖他上路。

    正要走,狄阿鸟见那墨士仍傻坐不动,立刻恼恨地踢两脚,骂道:“日你的娘。你不走,那好,我们走。”那墨士脖子上的筋都因发抖生疼,却直直地伸着头,使劲站起来嚷:“休想放过俺。你走,俺也走,一步不离地跟着你走!”

    苗王大因为狄阿鸟担心路勃勃,好大一阵子都不吱声地围着转,此刻借机蹿了火,哭笑不得地要求:“让我杀了这个傻鸟(dia)。”狄阿鸟倒平息了凶气,他抬头看看那弯月亮,忧伤地说:“杀人杀多了,总是要种因得果的。这傻鸟(dia)怪憨的,倒也不是什么大凶,把他拴到马上,带回去调教、调教。”

    路勃勃动动手,动动脚,倒不觉得自己中了毒,便也随着狄阿鸟,抬头看那细月。

    狄阿鸟扭头看看他,他也看狄阿鸟,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全是呕吐噙上的眼泪。

    狄阿鸟一阵心酸,用马鞭指了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的金钩,动情地说:“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样的月亮。天底下的月亮只有一个,天底下的每个亲人也都只有一个,春生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一个也不能少。我得把你们全都完好地带回去,你记住了吗?你要听话,知道吗?”

    路勃勃泪如泉涌,用手紧抹几下,还是被糊得看不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