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三十七节 寿衣金蛋
    狄阿鸟轻易把董国丈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洗上一把脸,让一旁的侍女为自己换上裹伤的棉布,到内室挑三捡四,最终选一件自己觉着最为气派的员外褂,换到身上出来。董国丈早已等不及,先一步坐上大门外的马车。

    外面天色已经发昏,灯笼成串堤点亮,狄阿鸟匆匆爬上去,大声说:“我快吧。”

    董国丈拉了他一把,冲车夫喊:“快。快。人家该开场了,要是去晚一步,成何体统?!”

    两人一起在车里摇晃半晌,董国丈撩了帘,向外看一看车马奔驰的外景,再放下,忍不住在暗处揩一把汗,掏心里话儿:“阿鸟,是不是很紧张?!我也是个没见过场面的粗人,大姑娘上轿呀,头一回,就怕人家看得出来,笑话……”

    他突然注意到狄阿鸟身上的衣裳,问:“这身衣裳看着不错,咱爷俩身材相当,还真能换着穿——嗯?!这是我的衣裳么,我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狄阿鸟笑道:“你看你衣裳多的都记不起来。”

    董国丈不免尴尬,大发牢骚:“什么都要按制度,现在叫外戚,吃饭穿衣达不到制度,就叫丢朝廷脸面,丢娘娘脸面,天底下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咱们还非得占些庄园,朝廷给你,你不要还不行,不然呀,逢年过节,往宫里头送东西都送不起?!你说做人家老子的,有像我这样的吗?!有丢女儿、儿子的脸一说么?!你说,做老子,见了女儿叫娘娘千岁,逢年过节还要给她送礼,心里什么滋味?!我真后悔……”

    他说:“我看你董文哥乐颠颠地盯着他外甥乐,真要到领兵打仗时也够呛。他是外戚,人家看得起才怪?!”

    狄阿鸟安慰说:“咱有什么办法?!你岁数也不小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和谁过不去?要是你想舒心,干嘛呆在京城里?!寻个庄园,酿个小酒,骑马打个猎……”

    董国丈坐到狄阿鸟身边,摸一摸他心窝,说:“我现在的两只膀子都还不缺力气。应征入伍没有一点问题,要是能出得上力却不出力。不亏心吗?!你还记得咱们收留的那些人吧?!要不是咱们收留,十有八、九饿死,饿不死的去造反,现在我女婿当王,万万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就直直地坐这儿盯着他们。免得没脸去见那些破产了地,妻离子散的,没吃、没穿的百姓们——”

    狄阿鸟笑了笑,突然记得一件事,问:“老头。有一种拍一拍人家的肩膀,把人家拍吐血的气功,你有什么办法破?!”

    董国丈说:“内力臻至化境的人都可以做到!”

    他“哼”了几声,拿出一物,交到狄阿鸟手里,说:“你看一看。”

    狄阿鸟摸了一摸,才知道是一个银锭元宝,不由纳闷,不知董国丈让自己看什么,无意识地摸了一圈,才知道上面印下三个深深的指印,吃惊道:“你怎么做到的?!”

    董国丈大笑道:“以前让你学,你不肯学,现在吃了亏,晚了,我不教了。”

    狄阿鸟捏在银锭子上,使足劲捻,感到手指上的肉都要被压坏掉了。尤不信邪地“吼、吼”两声,感觉一下,银锭子上头也有了浅浅的痕迹,他递回去,说:“是不是这样?!”

    董国丈摸了一会儿,说:“你倒天生神力。”

    他轻声说:“这是一种硬气功,江湖上叫大力金刚指。你一开始习练,把气力集中上指头,保护住自己指头,可以发挥平时发挥不出来地力气,日子久了,再运气,就足以将内力灌到筋骨之中,筋骨刚硬无比,手指的坚硬不比以前,力气不比以前,不就可以把指头挤进银锭了?!”

    狄阿鸟点了点头,问:“刀枪不入也是这样练出来的?!”

    董国丈说:“没错。硬气功发力时,可以把气劲打出来,重伤敌人,你想过没有,气劲也可以打到别人的体内呢?!”

    狄阿鸟疑惑道:“自己的气能打到别人体内?!”

    董国丈笑了笑,说:“气能发出来,自然就能打入别人体内,你知道有一些专门行棍刑的衙役,他们打人,垫一张黄纸,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而上面的黄纸不烂,这是为什么?!”

    狄阿鸟想了一下,说:“使劲力透过黄纸,传了进去。”

    董国丈说:“这和一种内功的发力有一些相似,修习内力地人若打你一拳、一掌,能让你的外肉一起吃力,将突然爆发出劲力送到深层,外面无痕无迹,却已经震伤你的内腑。你还记得,我和你比刀,一样的材质,我却将你的刀打断,想一想,为什么吗?!”

    狄阿鸟说:“有点儿像垫黄纸打人,你把劲力迫发到竹子的内部,这?!怎么可能呢。

    董国丈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看,回过头,继续讲:“当然可能。你只要肯尝试,迟早有一天,可以掌握住劲力的奥妙。”

    狄阿鸟问:“你说这一种,还有别的方式?!”

    董国丈说:“没错,还有一种,那就是把内力直接输进人体。少量的内力输入到人的经脉中,能刺激血气更好地运行,但要是功力深厚,输入猛烈,就能破坏经脉,影响血气运行,要是输入体能地这些真气再稀奇古怪、或者有毒,更容易给人造成较大的伤害,比如说黑砂掌,紫砂掌,打中人体后,一部分伤害是内力迫发造成的内伤,一部分伤害是有毒的真气造成的毒伤,很容易致死。”

    狄阿鸟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下马车,找个地方试验一下,听到董国丈又说:“一般习武者,没有不想保护自己地内脏,保护好自己的内脏,就可以不生病。延年益寿,突破体能的极限,但实际上,一些内功的修习偏偏破坏某处内脏,某处经脉,你要是想修炼的话,要慎之又慎。”

    狄阿鸟自幼吐纳,一点儿也不含糊,把银锭要过来,内提一口气,运转丹田,把气劲转到指头上。捏捏,仍然是浅浅的一个凹坑。

    他就反复地运气到手上,反复去捏,过了一会儿,突然浮现出一种若有若无地感觉,好像种意念驱动地内力都是沿着一条、一条的小路,到了手上,四通八达地分散了,细细感受两遍,车停了,董国丈提醒说:“到了。到啦。”

    狄阿鸟跳下来,回头扶过董国丈,眼前出现一所大园子,灯笼高挂,宾客如云,来往交织地都是挑夫,好不热闹,回头看一看,半路汇合的自家马车也已经停了妥当,就跟董国丈说一声,走过去,问谢先令准备什么东西。

    谢先令往两旁看了一看,才敢凑嘴,低声说:“一箱子是鸡蛋,只有十来斤,别的都是草,一箱子是一对大大的仿古花瓶。另外,还有两袋大个的芋头。”

    狄阿鸟把耳朵收回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谢先令笑道:“怕什么?!有国丈照着咱们。还怕人家退礼逐客?!”

    狄阿鸟往回看看,见狄阿孝、赵过都下了马,李思晴也下了车,正和小棒头相互扶持着,生怕泄漏礼品数量,使得大伙没有底气,连忙忍气吞声,扭过头,一看董云儿和董国丈冲自己招手,跑过去,凑了脑袋,转着两只眼珠儿,问:“你们送什么来了?!”

    董国丈底气也不足,瞄着别人家往前抬的大个箱,把自己觉得像样的嚷出来,说:“十枚蒜头金,两双玉玩,其它都是一些零碎玩意儿,押箱子地。”他口气一转,连忙去摸狄阿鸟的底,问:“你呢?!”

    狄阿鸟清一清嗓音,乐呵呵地说:“十斤金蛋。两只这么大、这么大的大古董花瓶,还有芋头银,整整一箱。”

    董云儿和董国丈有些儿傻眼,一人扯住他一边。

    董云儿干脆动手动脚地敲打,冷笑道:“你是有钱没地方花?!竟然还跑我们家去借我爹爹的衣裳?!”这么一嚷,董国丈往他身上瞅,看了一眼,指着说:“这衣裳。这衣裳。”狄阿鸟将借来的衣裳一撑撑开,乐滋滋地抖动两个宽大的袖子,转一个身,让董云儿也感觉、感觉国丈的感觉。

    他感到眼神始终不对,疑惑不解,把袖子交叉,双手捂住小腹,低头仔细审视,发觉胸前有一排大圆饼,长出一个“寿”,皱眉想一想,旋即开颜,说:“这上面写的是‘寿’字吧。寿好。多福多寿?!嗨,嗨,老头,你别抢,我真地就看中这一身,气派?!”

    董国丈愕然道:“你拿这一件衣裳怎么穿得出去?!你——!你小子倒是怪识货,这件衣裳是你那宫里头的姐姐做给我过寿的,一次没有穿过。我只问你,这上头有‘寿’字,你要是穿了进去,人家不笑话死才怪。”

    董云儿成了掩嘴葫芦,退了两步,站他后面,只见背上顶着的“寿”字更大,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带壳的乌龟,连忙说:“爹。你还是到车里,跟他换换,你看他噢。”

    她前伏后仰,引得管家也笑,后面的狄阿孝、赵过不知所以,特意跑过来看,狄阿鸟接连不让他们笑,他倒不觉得自己的衣裳哪点儿不合适,只是头上裹的有布,需要一顶帽子,就把董府管家的耷拉顶员外帽取下来,一边走一边掩耳盗铃地窜口供,说:“咱们的礼,是一百到底多少只,八十八只金蛋?!两个这么大地古代花瓶,一箱这么大个,芋头银整整装了四层!”

    董云儿竟然相信了,倒是董国丈嘲笑说:“你也听他吹?!他那风一刮,没什么准,反正咱得小点心,免得露馅时沾着咱们。”

    他们越是害怕沾,狄阿鸟还越跑得快,众人齐下手,一口气跑到董国丈前头,只听得狄阿鸟报价:“博格阿巴特狄阿鸟,礼金六十八个金蛋,两个前朝大汶店青花瓷器花瓶,一箱芋头银,约值纹银五千两。”

    紧接着,贴着封条的礼箱往两旁一撂,笔式清声高唱一遍。

    董国丈和董云儿递交着礼品,就见他走在前面,并不等自己这儿的人,背负两只大袖,摇头晃脑地带着自己的人走到人头重重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