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一代风流 > 第五章
    画舫划到桥下,便不再向前。白牡丹自水月楼中走出,站在船头,时值深夜,一身红裘的她,显得格外娇媚。曾有好事者以花评秦淮诸女,在论及秦淮双艳,以芙蓉比琴真,以牡丹比白牡丹,却也恰当,白牡丹未有琴真那般脱俗淡雅,琴真不及白牡丹娇艳妩媚,两女各有所长,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任何一个男子见过后,便永生难忘。

    “听李郎讲姐姐要离开江南了,姐姐这一走,妹子也觉得此处索然了!”

    一直以来,两人在秦淮各领风骚,琴真的淡雅多吸引了那些骚人墨客,而白牡丹的娇媚则使她在士大夫之间较受欢迎,两人见面并不多,然而每次见面,几乎都要针锋相对。甚至有好事者故意要两姝相恶,毕竟妓女吃醋骂仗,在他们眼中也是不错的风景。不过两人相见虽彼此互打机锋,却并不恶言相向。

    这次白牡丹事先发难,短短几句话,旨在暗示琴真,李家李慕白公子已是自己裙下之臣,同时琴真一走,自己便要在秦淮河独秀一枝了。

    琴真微微一笑,若在以往,琴真还会跟她相对几句,但是此时已决意离开,对于早已厌倦的生活也觉得索然,只是站在桥上问道:“李慕白公子可在船上?琴真有几句话相诉!”

    李慕白乃李沐雪二哥,此人文采武功颇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却又不肯入仕,整日与江南歌女厮混,李天翼虽给他娶了夫人,却仍不能束缚他放荡不羁的思想,便是李天翼也拿他无可奈何。

    一直以来,李慕白是琴真常客,下午被琴真拒绝之后,无聊之极便上了水月楼,谁料竟碰上琴真,白牡丹说话之际,李慕白一直躲在舱内,直到琴真相请,才走了出来,强笑道:“琴姑娘,我并非……”

    琴真淡然道:“公子不用解释,我只是想在临走之前跟你讲几句话,这么久来,得公子相助,琴真感激不尽,之前开门生意,方收公子银子,如今琴真已决心脱离,不想再背负这个包袱,青思,你把银票还给李公子罢!”

    青思道:“小姐,他……”

    此刻李慕白心如五味瓶,他的确很仰慕琴真,他宁愿琴真骂他一顿,那么他心里反而好受一些,但是此刻她说得不痛不痒,把自己当作可有可无,这种滋味更加难受。

    青思无奈之下,便把银票还给李慕白。李慕白接过银票,眼睛盯着琴真,琴真却将视线移往别处。

    白牡丹看不过眼,道:“夜了,外面天寒,李郎不如与我入舱内喝酒暖身罢!”说着纤手拉住李慕白,呵气如兰道:“你这样盯着琴姐姐,我会吃醋哩!”

    李慕白知道自己与琴真已无希望,搂着白牡丹入舱,不片刻,便从船舱中传来沉重的呻吟声。

    看着水月楼驶远,琴真只得苦笑,本以为李慕白会特别一些,谁料跟世间男子一般。

    天下间的男子,皆如此类。当用到你时,如蜜蜂般粘住你,用完后,又如弊履般抛弃。可笑的是,世间男子却皆说最毒女人心,孰不知这些都是女人报复男人的表现罢了。

    胡思乱想间,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跑了上来,琴真认出来人,惊讶道:“秦楼?”

    ※※※

    来者正是秦楼。

    自状元桥下来,秦楼心中莫名其妙的泛起一种失落感,那似仙子般之人究竟何人?为何我一见到她竟会心跳?像她那种人,男人见了都会心动,自己如此反映也算正常。秦楼心道:“莫非自己喜欢上她了?”

    他抄小路回去,由于道窄墙高,路上漆黑一片,秦楼忙,忽然被拌了一跤,秦楼仔细看,竟然是一个人!

    这人头发凌乱,根本看不出模样,地上一片血迹,显然受了重伤。秦楼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于是便将此人背到这个旧宅中去。此宅主人五年前死去,后来又住进过几家,均死于非命,所以别人便不敢买下此宅。秦楼平日听过此事,对于鬼神之说,秦楼并不相信,然而心中确实有些害怕,背着那人进入旧宅,生了火。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染了一身血。

    这受伤男子大约四十余岁,由于失血过多,本是黑堂堂的面孔显得有些蜡黄,身上剑伤、刀伤、暗器伤比比皆是,最要命的是左肩上一处镖伤,伤口发黑,显然镖上淬毒。秦楼心道此人定惹了厉害仇家,被人追杀,然秦楼并非怕事之人,决意帮忙到底。用那男子的刀隔开伤口,自己俯身吸毒,直到流出鲜血为止。

    约过了片刻,那人醒转过来,待运功完毕,气色好了许多,“多谢兄弟救命之恩,”

    秦楼很是好奇对方身份,然他既然是江湖中人,自己也不便多问,“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这男子便是被朝廷通缉的钦犯俞绍南。俞绍南本是江南三十六路山水寨总舵主,武宗继位后,宠信刘瑾,自此刘瑾胡作非为,俞绍南的一名弟子无意间偷到了刘瑾近年敛财的帐簿,被刘瑾追杀,那名弟子临死前把帐簿的地点告诉俞绍南。孰料风声透露,刘瑾假传圣旨,把俞绍南定为钦犯,全国通缉。俞绍南为不牵累山水寨兄弟,便脱离山水寨。四处逃窜,竟然来到金陵城。

    俞绍南道:“方才若非小兄弟相救,俞某便是不被那些狗贼追杀,也中毒身亡。我俞绍南一生叱咤江湖,生平从不受别人恩惠,想不到竟然在临死之际欠下一个人情!”

    秦楼不悦道:“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知大丈夫行事干脆利落,哪有如你般拖沓,倒似我要你还这个人情似的!”

    俞绍南哈哈一笑,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方道:“实不相瞒,我乃朝廷重犯,因为手中拿着狗贼刘瑾的证据而被追杀,小兄弟此番救我,可是惹火上身了。趁他们未发现,你还是走吧!”

    秦楼乃倔强之人,闻此言怒道:“我救你便为了救你,我秦楼若真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早拿着你行踪去跟官府领赏了!再者,如今朝政被刘瑾这阉人把持,天下人恨之入骨,莫不想啖其肉,饮其血,你既然手中有此贼的证据,我更要救你!”

    “想不到你这个书生,对天下之事倒也知道不少!”

    秦楼向来对自己才学自恃甚高,寒窗苦读十几载,秦楼的确也有自负的资本,“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我这种书生才会救你罢!”

    俞绍南道:“今夜,我本与人有约,既然秦兄弟如此说,请你帮忙去状元桥去请一位叫做琴真的女子,说俞绍南在此地等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秦楼。“这是山水寨总舵主的令牌,她看过后会跟你来的。”

    于是才有了秦楼的去而复返。

    ※※※

    琴真看到秦楼满身鲜血,着实吓了一跳。

    秦楼几乎是跑着过来,他本来体弱,到状元桥时已气喘吁吁,琴真关心道:“你没事罢?”

    秦楼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待气顺后道:“方才我遇到一个叫做俞绍南的前辈,他要我带你去见他,这是他给我的玉佩,说你见过后会去的。”

    “俞叔叔怎么了?”琴真才发现秦楼身上的血不是他自己的,听罢秦楼言语,便知道俞绍南出事了,“他在哪里?”

    “跟我来!”

    秦楼带着琴真去那旧宅,琴真道:“你快些把衣服丢进河里,若教人看到会起疑心的!”

    秦楼除去身上麻衣,露出薄袄,袄上有了几处补丁,棉絮露了出来,极是寒酸。秦母目盲,自己又不会针线,所以便听任之。琴真看不过去,便将狐裘给他。秦楼无论如何都不肯穿,琴真道:“此刻不是推辞时候,我衣衫厚,你我还是快些赶路罢!”

    秦楼披上皮裘,显得不伦不类,琴真看到秦楼如此模样也忍不住宛尔。两人并肩而行,此时路上四处都是官兵盘查搜捕,一队官兵拦住二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四十多岁,全身是血的男子?”

    秦楼道:“这位官爷,我们刚放完花灯,并未看到什么男子。”

    那些人也不多盘问,待二人过后,一人道:“看那一对男女,定是躲到某处胡闹去了,看那小子连衣服都丢了!”

    此人声音极响,传入两人耳中。琴真倒未觉什么,秦楼却满脸通红。琴真看到眼中,心道:“这男子傻得也够可爱了,听到这些言语都脸红”

    两人之后刻意躲着官兵,多绕了几个圈,方来到旧宅。看到门口血迹,琴真心呼,“好险,若那些人路过这里,那就麻烦了。”

    院中极为静谧,两人来到大厅内,却发现火已熄,琴真急道:“人呢?”

    却听得一声轻叹:“晴儿!”

    琴真娇躯一阵,这么多年来,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如今再被人叫起,怎能不激动?

    俞绍南倚着侧门,正温柔的看着她。“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俞叔叔!”琴真扑了过去,抱住俞绍南,泪水如杏花带雨,“俞叔叔,我……”

    俞绍南道:“那年我去塞外,谁料你家中竟发生这件事,等我回来,大哥竟然被那个逆徒害死,这些年来我打探你的下落,老天有眼,终于在有生之年找到你了。只是那个恶贼,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我踏遍大江南北,竟没能找到那贼人半点行踪,晴儿啊,叔叔对不起你!”说到此,俞绍南竟也老泪纵横。琴真却只一个劲儿哭,似乎将多年来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秦楼自知他们有许多话要说,便走出大厅,在院落中把风。

    俞绍南问道,“大哥是怎么出事的?”

    琴真几乎不愿回忆起那夜情形,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块心形的玉佩,玉佩上面刻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玉佩发着淡淡柔和的绿光。

    俞绍南道:“心佩!玄元四佩!”

    琴真点点头,“我十五岁生日那夜,爹自外面回来,手中便拿着这块玉佩,告诉我这便是失传几百年的玄元四宝之一,天地人心四佩中的心佩。他将这个玉佩送给我,谁知竟被那恶贼……”说道这里,竟然咽噎难以成声。

    俞绍南安慰道:“晴儿莫哭,只要我不死,定帮你报仇!岳家十八铁卫若知道你还未死,定会来找你!”

    琴真诧道:“十八铁卫,他们还没有解散?”

    “你爹死后,这十八铁卫终年守在你爹墓旁,这些年来,他们一便寻你,一边寻那恶贼报仇,若我这次有什么不测,你去找他们!”

    说罢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块玉你还是送到少林罢,如今恐怕只有少林有能力护住这块璧了,若别人知道了心佩在你手上,怕有杀身之祸啊。”

    琴真摇头,“这心佩是爹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交给别人的。”

    俞绍南心知说服不了这个侄女,也不多言了。

    ※※※

    秦楼在院子里闲逛,心中却颇烦乱。

    “秦楼啊秦楼,这次救人,恐怕自己要被牵连其中了,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是你家中有老母。这么晚不回家,娘一定担心死了。还好,上次未回家曾骗过她自己在书院有房子,娘不要那么担心就好了。”

    “我要不要离开?”秦楼心中也曾如此想过,“大明律例,窝藏朝廷钦犯,其罪以同相处,我堂堂秀才,怎能如此做?”

    “你做事如此半途而废,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又如何取信于别人?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况且我救得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启禀江统领,这里有血迹,恐怕那逆贼就在附近!”

    秦楼心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