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晋末风云录 > 第三章 武帝遗族
    话说到此处,封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封卢虽为通家之好,但光凭这点关系,封亦也不可能要求卢湛如何为他说话,甚至他连卢湛自己是如何想的都搞不清。在这个年月,谋士们各为其主方是正理,就说三国之时,诸葛亮三兄弟诸葛谨仕吴,诸葛亮仕蜀,诸葛诞仕魏,虽然家书连年不断,但考虑问题,各人自然是为其国考虑得多一些。他盯着卢湛仔细打量,想弄清楚他卢湛到底是如何态度,但卢湛只是微微笑着,却将话题扯到一边去了。封亦情知也只能等消息了,心中暗叹,转言问道:“卢公,方才进门之时,见有一二八女子,是哪一位卢兄的千金?”

    卢湛奇道:“哦,原来贤侄却和她遇上了。”转头吩咐道:“卢福,去请小姐前来见见贵客,都是自家人,须得见见。”

    封亦忙道不用,卢福却一溜烟去了。

    阳鹜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到底是少年人,马上要见到那女子,心里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卢氏在当时的地位,并没有其在后世的北齐隋唐时那般,引领天下门户,自然对于阳鹜来说,便不是那般高不可攀,就是因为如此,阳鹜才有如此忐忑之感。

    三人又扯了些平州的风土人物,便听到卢福报道:“小姐来了。”便见眼前一亮,方才那美丽女子从门口转进来,步态娉婷,她已经去了那件黑色的披风,就穿着鹅黄上衣和淡黄色襦裙,容光照人,一走进来,屋子里都显得亮堂许多。那小婢依旧在身后侍候着。走的近了,弯腰柔声道:“父亲大人找我来可有事情么?”

    卢湛笑道:“元曦,来见见这位封叔叔和阳世兄,他们和我卢家皆是世交,先汉之时,先祖卢植的夫人便是封氏,这几百年来,关系更是密切,他们二人皆是千里迢迢从平州赶来,也十分的不容易,你要多亲近亲近,日后也有些照应。”

    那女子微微笑着对二人点点头,道:“见过封叔叔,阳世兄。”

    封亦不免大跌眼睛,这卢湛七十多岁,有这么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儿,偏偏又叫自己叔叔,这是哪里跟哪里,连忙推辞道:“卢世伯,不敢不敢。”

    阳鹜更加面红耳赤,低头不敢看她,低声道:“卢小姐不敢当。这,这,这辈分也不对。”连连谦让。

    那小婢却十分调皮,笑道:“是啊,按理说公子却应该叫我家小姐‘姨’才对哦!”她小巧可人,说起话来一蹦一跳的,显得机灵劲十足。

    阳鹜一听,更是不好意思,他平日能言善辩,只是此刻,这口才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小婢瞧得更是好玩,又道:“再纠正你一个错误,我家小姐却不是姓卢,她复姓司马,名---”

    却听到那女子斥道:“小儇,还不住口,太没有礼貌了。”言语虽然严厉,却嘴角含笑,显得有些无可奈何,那丫头悄悄吐了吐舌头,对着阳鹜作了个鬼脸,乖乖的站在一边垂手而立。那司马小姐也脸色微红,女子的闺名,还是不能如此直通通的告诉别人的,显得不矜持。

    阳鹜却将卢湛开始的称呼放在心里,两相拼合,心中默念道:“司马元曦,司马元曦,好名字”他默记了一下,将之放在心中,打定主意,回平州定要令族中长辈前来提亲。

    司马元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阳世兄切勿见怪,这个小妮子自小便和奴一起长大,没大没小惯了。”

    阳鹜正默念着名字,突然听到司马元曦对他说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了一句,呆了一下,方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胡乱道:“赤子之言,童言无忌。不要紧,不要紧。”,这话说得却是有些颠三倒四,直让封亦大摇其头。

    司马元曦抿嘴一笑,也觉得这“阳世兄”有些趣味,转身道:“如此,父亲,我便先下去了。”卢湛点点头。吩咐家眷来见过客人,乃是一种礼节,对于关系非常亲密之人方才会如此,但也无需要司马元曦在此陪同。

    司马元曦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那丫头小嬛紧跟在后面,不忘回头又对阳鹜作了个鬼脸,搞得阳鹜更加忐忑不安,只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出了丑一般。

    卢湛人老成精,双目开合之间,早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心中微叹,默然不语。

    几人又扯了片刻,封亦见天色不早,便告辞出府。

    卢湛亲自送出门来,目睹二人坐马车远去,这才微微叹息,转身回府。才进门,司马元曦便迎上来道:“父亲,莫不是燕国的使臣么?”

    卢湛叹道:“正是,没料到却是故人出使,徒增为父之烦恼。”,又叹道:“这下须得愧对故人了。”司马元曦一把扶住卢湛的手,轻声道:”父亲无需烦恼,即便你不出言反对,朝臣中同意议和者也是寥寥,况且还有李大人在,他身为司空,主管对诸国通使,他不同意,上面那位也未必会如何,我却瞧他的那对燕使的一番话,不过是在故作姿态,如果真有心议和,为何昨日反倒调了滠头的姚弋仲之羌兵北屯渔阳,又收集粮草,我瞧他却是想向平州动手了,这几日种种皆是轻敌之计。

    卢湛眼睛一亮,道:“原说让石冲改封于渤海郡,我还奇怪,石冲那性子,为守城之将还是足够了,为何要调动,你这么一说,我却恍然大悟,如此,明日反倒好应对了。你是从燕公那里听来的罢?”

    司马元曦点点头,道:“此事几个胡人大臣皆已知晓,不会在朝中再议了。估计此时,姚弋仲已经在准备上路了。”

    卢湛摇摇头,道:“毕竟老了,考虑问题反倒没有你这般周详”,他转言忽道:“对了,我瞧今日这阳鹜对你可是有些情迷意乱,他是世家子弟,人品能和封德彝在一起,必然也不差,我瞧还是颇为合适。”

    司马元曦小脸微红,竟难得有些小女儿之态,低声道:“父亲怎么突然想起此事,莫是父亲嫌元曦是拖累么?”

    卢湛哈哈大笑道:“你也只有此时,方有一些女儿形态,平日的行事作风,却是比为父还要果敢老练。你若是拖累,这天下,又有几个人算是有才之人。若论作为,你若是男子,当要强过元载。”

    他说到此处,豪气顿生,一股威势凛然四散,浑然不像七十老者,“要娶我的女儿,还真需是一个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的伟男子才行,否则,真辱没了你。”

    司马元曦柔声道:“在我心中,父亲便是这天下最重情重义,最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卢湛轻呼一口气,微微一笑,心中也是一阵暖意,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崇拜自己,他虽已是知天命之年,心中也不免老怀甚慰,轻声道:“我亦是心痛你,这鼎革之争,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子卷在这漩涡中,难免身心俱疲,其中风险种种,我心里都清楚,不如早些寻一个相知的配偶,早日远离这漩涡方是上策,我近来日感精力大不如前,自知蒙青帝召,已经为时不远,我若故去,你该如何是好。”

    他说到这里,真情流露,拍拍司马元曦的头,道:“昔日受你母亲之托,要将你兄妹二人抚养成人,本是不打算再让你们二人卷入是非之中的,但形势比人强,同僚的劝说,加上我也常怀复国之念,才让你豆蔻年华,便接触这些凶险之事,今日想来,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好。”

    话未落,司马元曦已经跪在地上,道:“父亲千万不可自责,石虎与我,有杀父灭国之仇,为人子孙,仇虽九世而不晚,父亲如此说来,让元曦惶恐不已。只觉得自己将父亲牵连了进来一般。”

    “我何惧一死”卢湛叹息“人生七十古来稀,夫子如此贤者,也是七十三蒙召,老朽已有六十八岁,已经是高寿了,若真能为复国而死,能够青史留名,我也算不负当日越石公的重托。”

    “父亲!”想到卢湛的话,又想到这十多年的父女之情,司马元曦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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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秋,你还在想那个女子么?”

    “啊!”阳鹜被抓了个现成的,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封亦,他倒是丝毫不慌乱,洋洋自得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小侄一直尚未娶妻。一直以来,我便反感父亲与我娶妻,本以为自己生来便不喜这般,哪知是所遇非人,今日见司马小姐,惊为天人,实是从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这次回去,断断要人前来提亲。”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封亦不阴不阳的说道。

    “为何?”阳鹜奇道,又开玩笑道:“莫非封大人亦瞧上了司马小姐不成,可你早已娶妻生子,小妾亦有两三房了。”他与封亦友善,倒是不惧他生气。

    封亦徉怒道:“瞧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叹口气,又道:“若这小姐姓卢,或可遂你心愿,但她是复姓司马!只怕。。”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阳鹜奇道:“司马又如何?只要我喜欢,司牛,司鸡我亦娶得!”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沉默下来,半晌,才道:“莫非封公所说,是指那个司马。”他用手指指南边,不由也慎重起来,手竟是半天放不下来。

    “正是!我正是担心那女子是河内温县的司马氏中武帝的遗族,不说她身份特殊,或会给你门户带来巨祸,就说那女子性格清冷,亦非你良配。”封亦轻叹一口气,不由得更加迷茫起来,卢湛啊卢湛,你所欲何为!当时听到那女子复姓司马氏时,他便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司马若非是皇族,并不算大姓,再结合卢湛早年的经历,这女子的身世只怕不简单,这些事情阳鹜并不清楚,但封亦却是有些了解。此时见阳鹜有些陷入其中,忍不住便出声提醒。

    不管如何,完成此次使命才是最重要的吧,封亦心想。至于那女子身世,与我何关,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不自觉的挥挥手,似乎要将烦恼挥之而去。

    阳鹜却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如果司马元曦真是这样身份的女子,能够在邺城生存下来,那指不定有多么不简单,回想会面时的巧笑嫣然,他心里又是一阵迷醉,只是,美则美尔,但自己有福消受么?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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