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浚此时却顾不得再去生自己的闷气了,司马元曦的出卖,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大到几乎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不管如何,自己总算是尽心尽力的将卢虎救出来,可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竟然把自己往死里整,想来真是怒火中烧。
但此刻的时间却是十分宝贵,马贼的首领不过是被自己吓跑了,一旦醒悟过来,只怕会大肆搜捕,而此刻许多客商都是翻墙而出,四散奔亡,若是自己晚的一步,只怕那匹马便被别人给骑了,真是如此,自己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想到此处,他赶忙沿着围墙狂奔,只希望早点找到那匹马,一路上,只见许多胡商不停的从身边跑过,没入茫茫草原。直跑到村尾,却未曾见到有马,他心中大急,心道:“难道那毒辣婆娘骗我,早将马赶跑了”,心中不由更是大恨起来,此时,正听得身后隐隐有刀兵之声,马贼们开始捕杀逃难的商人,这些马贼的手法实在是毒辣,取了钱财,还要人的命。
卫浚此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心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一边快跑着,一边四处搜寻着马匹的踪迹。但四野寂寂,哪里又有半根马毛。
正是绝望之时,忽听得不远处有马嘶之声,竟是离围墙已经有了半里多远。借着月色,似乎有一人一马两个白影在那里晃悠,却看不清楚,他不由喜出望外,赶忙跑近了些,却看而那马匹,长得十分神骏,腿长身平,头小眼突,姿态挺拔,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的确是司马元曦的马。只是有一个白衣男子正牵着马,试图上马,哪知那马十分认主,左晃晃,右摇摇,就是不让他上,不停的反抗着。
那男子试了几次,皆是不成功,不由长叹一口气,道:“马大哥,你就帮帮忙,人命关天,再是如此,反正我也是死路一条,莫怪我和你同归于尽了。”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在那马匹前晃了晃。卫浚定睛一看,竟然依稀是原来看过的那个慕容鲜卑的人,此人瘦骨嶙峋,模样却十分俊美,的确是一个活脱脱的美男子,卫浚当时看过以后,便留下深刻印象,当时还感叹过,慕容鲜卑果然出美女帅哥。古人诚不欺我。但听此人与那马的对话,一口汉语虽然带些冀州方言,却是标准无比,而且说话有些好笑。
那男子正哄着马,忽然见一个魁梧男子自远处奔来,速度极快,片刻便奔至跟前,吓了一大跳,往马身后一躲,战战兢兢的道:“你,你,你是谁,干甚么?”
卫浚干咳一声,徉怒道:“你却是干什么?为何偷我的马?”
那男子脸一红,道:“你却如何证明这马是你的?”言语之间,已经承认了此马并非他所有。
卫浚此刻哪里有心情和他啰唆,此时那些马贼还在追杀村口方向的逃难商人,缓的片刻,便轮到这边了,到时候一刀捅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怨谁去,道:“我道是我的,便是我的,你啰哩啰嗦干什么,赶快将马缰给我。”
那男子将马缰一收,脸上有些害怕的神色,却强笑道:“这位兄台,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明知此马非你所有,也知此马与小弟性命攸关,却依旧试图强取我的马,实在是有违圣人之言。”
卫浚一皱眉,道:“不管你信不信,此马还真是我的。”言语间,一把扯过马缰,哪知那男子虽然瘦弱,却死死拉住马缰不放,扯了一个跄踉,卫浚此时心急如焚,用力一拉,那男子被马缰带倒在地,被在地上拖了几圈,却依旧紧握着马缰,大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用强的好,君子慎独,你此刻抢了我的马,我因此而死,你日后回想起来,必然后悔,不如我们商量个好点的办法解决,这样你也不会日后内疚,我亦不会因此丧命。”
卫浚怒道:“你这穷酸,赶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将你一脚踩个稀烂。”
那男子亦大声道:“子曰,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如此,你自己亦不得好死。”他说话声音甚大,却让远处的马贼听见了,只听得得得蹄声响,有几骑似乎朝这便而来。
卫浚大急,此刻再顾不得斯文了,大踏步走上前去,那汉子脸色一变,大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待要如何?”话未落音,砰的一下,卫浚对着他的眼睛便是一拳,顿时眼睛一圈乌青,还好卫浚见他身体瘦弱,不堪重击,没有用几分力气,要不然,便不止是青眼睛这么简单。
卫浚强抢的马匹,道:“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自为之罢。”便待扬长而去。却听见那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英雄!留步。”
卫浚此刻真是哭笑不得,他穿越这么久,被人叫过流民,贼子,黔首,这英雄二字,却还是第一次出现,不由停住脚步,道:“你还待如何?”
那男子道:“你真要强抢马匹,但请不要将我留在此地,马贼凶残,我只怕会尸骨无存,我家里还有娇妻美妾,我一死,你怎可忍心让她们独守空房。”此话说得凄惨无比,竟然是十分让人同情。
卫浚听得这话怎么如同电影台词一般,听起来十分别扭,看来此人汉语还是学的不好,自己不忍,便不会帮忙么,心中赫赫偷笑,但瞧他那凄惨的神色,却不似作假,心中虽然暗自笑,却不忍笑出来,眼前这人虽然十分穷酸,却是个有点意思的人。他亦不愿浪费时间,一把将那男子提起,轻轻放在马背上,策马便走,口中道:“好吧,便做一会好事,当一回雷锋。真服了你了。”
那男子才准备问道:“雷锋却是哪位先贤?”马却猛然朝前一冲,将他那句话又摁了回去。
司马元曦的马果然是十分神骏,四蹄如电,完全不同于卫浚此前所骑的劣马,看来这人跟人不同,马跟马,还真是不能比,瞧这马的样子,可能是阿拉伯马,此时东西方的交流非常频繁,丝绸之路自汉代开通后,由于汉帝国的富庶,西方前来淘金的商人络绎不绝,或许此马是自那边来的也不一定,只是此时,这马或许还不叫阿拉伯马,阿拉伯人的第一个帝国伍麦叶王朝,也要过数百年才得建立。
阿拉伯马卫浚后世曾在电视里看过,其个头大于蒙古马,却小于欧洲马,但其奔跑时姿态之优美,却令人叹为观止。
借着马的神骏,二人策马跑的一个多时辰,便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那男子开始还有些晕头转向,一会儿说,“哎呀,颠的我晕死了。”哇哇吐了两口,一会儿又嘀嘀咕咕的念叨着胡语,直让卫浚心中烦躁,过得好一会他才道:“恩公,能否让我坐在马上,这般颠簸,我实在是受不了。”
卫浚只得将他拉起来,道:“你坐便坐,却再不要唠叨了。”,那男子呼吐了一口气,道:“恩公无须担心了,我们都跑了这么远了,再说,我刚才也向火神祷告了,我们应会无恙。”原来他开始一阵嘀嘀咕咕,却是在祷告。
卫浚听得他向火神祷告,奇道:“你是明教教徒?”,忽然一想,此时张无忌的老祖宗还不知道是哪个呢,更正道:“拜火教徒?”
那男子奇道:“咦,你们汉人不是都称我教是胡天教么?不过拜火教这个名称倒是挺恰当的。我们一般称之为“!@#¥%””,他说得却是胡语,卫浚一个字也听不懂,心知可能是拜火教无疑。五胡大多信奉拜火教,羯人自是不必说了,靠近西面的鲜卑秃发部,贺兰部,沮渠部也深受波斯文化的影响,自然信徒颇多,而后来北魏入主中原后,还保留有国祭胡天的传统,(五胡语言不同,大多没有自己的文字,留下的史料非常稀少,但笔者猜测,其文化中应该带有隆重的波斯文化特征,从五胡乱华时期拜火教的流行,到佛教在北方的扎根,皆是如此。祆教的具体细节,笔者不得而知,但应该与五斗米道一般,没有详细的组织结构,不具备政教合一的能力,且教义还颇为原始,否则,石虎无需再去依赖佛教。)
但拜火教如何从波斯传到辽东慕容鲜卑的,卫浚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后世的确有人研究出慕容鲜卑可能有信奉祆教,这波斯文明竟然能够深入到中华文明的腹地,这点后世的汉人恐怕是难以理解,只不过若非如此,便无法解释历朝历代,皆有摩尼教徒(摩尼教非正统祆教,带了些基督教的东西,而且与正统祆教积怨颇深,有点东正教与罗马天主教的味道,但依旧是来源于祆教)作乱,自唐宋直至明清,代代不绝,若非五胡时代便扎下了根,的确令人费解。
卫浚倒是头一回见到拜火教徒,祆教在后世基本上是绝迹了,其大本营波斯,早成了伊斯兰教的天下,那男子见卫浚对拜火教有些兴趣,大谈起其教义教理来,仿佛传教一般,卫浚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得多了,却有些乏味起来,尤其让他信拜火教,那实在是难之又难,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了几句,那男子见卫浚不太搭理,也觉得无趣起来。
二人鸡零狗碎的说了半天,卫浚才大体了解到这拜火教在鲜卑中的具体情况,鲜卑人并非虔诚的信徒,他们大多只是如同匈奴人崇拜长生天一般崇拜火神,但对于具体的祆教教义,却兴趣缺缺。而那男子,却是鲜有的真正信徒。
谈得片刻,眼见天色大亮,仔细打量四周,四野空旷,唯见风吹草响,竟然不知道到了甚么地方,卫浚一阵头大,喃喃道:“他奶奶的,到底还是迷路了。”他逃跑之时慌不择路,对着一个方向狂跑,却没有注意方向,此刻也不知是到了哪个地界,若是往南还好,大不了走冀州入豫州,若是往北,闯入了还未开化的柔然人地界,那可就麻烦大了。
此时已经脱离危险,前面总坐着一个男人,却让他有些不爽,但此时要抛下那男子,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那男子听他说迷路,仔细打量了片刻,笑道:“兄台却无需着急,我一直跑这条商道,却不会迷路,兄台你却是要往哪里去?”
卫浚随口答道:“平州。”
那男子脸色一变,微微有些紧张,道:“平州,兄台是要去投平州的慕容皝么?”
卫浚道:“谈不上投不投的,我也只是借道平州,看能不能泛海至青州,绕过冀州战乱之地。”
那男子松了口气,道:“这却麻烦,现在中原战乱,鲜有人泛海从商了,青州的东莱港也基本上废弃了,加之高句丽的海盗在海上抢掠,普通商人哪敢走水道。兄台若要泛海,唯有看平州是否有官船南下,听说每年,慕容部皆有南下朝贡的官船,每年待南风起时起航,自辽东郡起航,沿海泛舟,直至建康。兄台若在平州不身居高位,却难坐上。”
卫浚心中一沉,强笑道:“若是不能,在下便另作打算便是。”
那男子一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卫浚奇道:“甚么办法?”
那男子道:“若在下猜的不错,兄台是想南下江左罢,其实兄台无需惊讶,如兄台这样的人,我见了不知有多少。”他见卫浚脸色一变,赶忙补了一句,若是卫浚有什么疑心,起了杀人灭口之意便麻烦了。毕竟对于北方任何一个势力来说,流民南下都是被打击的行为。
“在下一直从商,每年春季便包一艘船,从东莱出海,自江左贩运织物,当年秋季返航,兄台若是等得,倒是和我一同前往。”
卫浚脸色一变,道:“你是何人,却可以从东莱出海?”东莱郡属青州,是石赵的地盘,此人能够自东莱出海,必然和石赵有某些联系,他心中警惕,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那男子话一出口,便知道说漏了嘴了,慌忙道:“切勿动怒,在下实在只是一个商人而已。”他一把按住卫浚的手,道:“兄台有所不知,这世上,唯有财货是最好的通行证,我每年缴纳大笔的钱绢给石赵,他们自然是不会与我为难。”
卫浚半信半疑,道:“你给我提供方便,却要我为你做什么。”他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说眼前此人是个舍己为人的活雷锋,那才是鬼来了。
那男子笑道:“兄台明鉴,在下本雇用了十多个武士为我押运财物,哪知昨晚在侯家集被马贼洗劫,财物丢了不说,那几个人都不顾雇主性命,四散跑了,我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再被马贼遇到,自是难以逃脱性命,死我一人倒也罢了,唯恐家中老父娇妻美妾伤心,我瞧兄台身手矫捷,只希望兄台能够护送我至家中,我便定然不食言。”
卫浚皱眉道:“我瞧你年岁不过与我差不多,便有这么多娇妻美妾么?只怕是不实之言罢!”
那男子脸色一阵尴尬,道:“实在不瞒兄台,小弟今年方二十,比起兄台还是要小一些。但的确有三房妻,两房妾,皆是家中老父所强加之,小弟不胜其烦”他言中之意,自然是卫浚比他要大许多。古人以长者为尊,他这么说倒没有调笑的意思,卫浚却听得一阵不是滋味,心道:“奶奶的,老子便这么显老么?年纪轻轻便讨了五个老婆,还假惺惺不胜其烦。送我几个得了。”
哪知那男子接着道:“在下常年漂泊在外,不免冷落了娇妻美妾,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在下身体文弱,也实在是吃不消,要不待我回到家中,禀明老父,送一个与兄台?”
这下轮到卫浚掉下巴了,他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口水呛到,一阵猛的咳嗽,哑口无言。心中真是服了眼前这男子,神经如此大条,连老婆都可以送人,就不怕戴绿帽子么。
那男子依旧喋喋不休的道:“兄台仪表雄伟,龙凤之姿,那个,那个,有粗旷之美,定然能够让我家中那闺中怨妇喜欢。”
“打住!”卫浚一把按住那男子的肩头。道:“别说了。甚么跟甚么啊。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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