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晋末风云录 > 第十九章 不肖子弟
    那男子一阵大笑,道:“如此,兄台是答应了?”

    卫浚叹道:“只要你不送老婆给我便成。”

    那男子大喜望外,道:“如此,便有劳了。”卫浚点点头,道:“那你带路,咱们快点走,但南下的事情,你可不能食言。对了,我名叫卫浚,字挺之,请问您的高姓大名。“

    那男子忙点头道:“不敢当,在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拓字,字么,目前还没有,我们那里没有甚么大儒,我师父走得早,亦未曾为我取字,而我父亲,看见我便恨不得痛打我一顿,更加不会为我取字,故而,兄台称我宇文拓或是拓都可以。至于南下之事,那是自然,恩公放心。”卫浚心道:”拓便免了。这古人没有字,还真不好称呼,后世直接唤人的名字这般普通的事情,到了这里,怎么样都觉得别扭。“他总觉得宇文拓有些娘娘腔,心中有些别扭。

    二人一边闲扯,一边往东北方而去,走得半天,便又回到了原先的商道之上,一路上,依稀可见东来西往的商旅,而侯家集遭洗劫的事情,竟然已经传了开来,一路上,听得不少人在低声谈起此事。

    两个男人坐一匹马,一路上却是十分显眼,回头率百分之百,引起多人侧目,卫浚浑身不舒坦,一身鸡皮疙瘩,无奈口袋里身无分文,此刻正好伴着宇文拓混吃混喝,又不好开口,偏生宇文拓毫无感觉,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要宇文拓买了一匹马,宇文拓亦无可无不可,便用一块和田玉璧换了一匹青骢马,这一路倒是无事,到下午之时,二人在路上打尖,歇息片刻,却见不远处一群人马招摇而过,前有武士开道,后有仆役成群,为首者一人锦衣华服,面目依稀曾见过一般,那群人走的飞快,不过片刻,便绝尘而去,看方向,却是往西南方而去,而西南方唯一的大城,便是代国王都盛乐。

    卫浚心中疑惑,冥思苦想片刻,忽然想起,那男子不是昨日晚上那马贼的首领么,昨晚虽然光线暗淡,但卫浚对那头领的模样却记得清楚,依稀便是这样子,只是今日没有穿链子甲而已,想到此人昨晚杀人越货,差点害的自己惨死,此刻却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大道上招摇过市,心中一阵怒气上冲,低声对宇文拓道:“你可认得刚才那个人么?”

    宇文拓奇道:”哪个?“

    卫浚低声道:”就是刚才跑在最前面那个。“

    宇文拓淡然道:”没有看清。可有异常之处?“

    卫浚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心道:”莫不是最近休息不好,眼花了。“晃晃脑袋,便将此事丢到一边,莫说自己并不能肯定那人是不是马贼,便是确定,又能如何,莫不成还学兰博一个人干掉几十个。

    二人休息得片刻,便继续前进,一路之上,由于有了上次的经历,便不敢在聚居地宿营,大多风餐露宿,行得半月有余,眼见地势越来越高,竟然是到了一处南北走向的山脉处。

    宇文拓十分健谈,是一个很容易和人相处的人,一路之上,先是与卫浚讨论拜火教的问题,之后见他不感兴趣,便开始兜售生意经,此人却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对于华夏大地各处的名产,皆是如数家珍,什么西域的马,和田的玉,九江的醋,蜀地的绢,一一道来,卫浚听得目瞪口呆,也大改开始对他的印象,些微有些好感起来,但问到他的身世,宇文拓却是避而不谈。

    卫浚心中虽然疑惑,但毕竟熟了许多后,也不好去如何逼问了,只是心中瞎猜,复姓宇文,自然是鲜卑宇文部的人,而名字里这个“拓”字,可见其汉化程度颇高,(这点作者以为,从名字,可以看出其汉化的程度,如慕容涉归,宇文逸豆归,拓跋六修等,这些名字大多是音译,基本没有汉化,而如慕容恪,宇文拓,拓跋硅,便基本汉化了,再如慕容宝,慕容凤等名字,汉化得都俗了。这点基本可以适用于所有胡人,如刘渊,汉化程度高,还取了字元海,但其没落后,其族人重新过上了游牧生活,便重新胡化,名字也变得胡化,如淤头,悉勿祈这些匈奴化很明显的名字,便是刘渊的后人族人。)宇文部在这段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不多,卫浚并不清楚这个后世的北周皇室的渊源,唯一知道的几个名人便是宇文泰,还有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而这个宇文拓,看起来应是有一定家族势力的,但这个时代几个贵族子弟会喜欢经商,他一阵迷茫,便不去想他,任由宇文拓带路,在茫茫草原中穿行。

    宇文拓毕竟是草原的后代,在卫浚看来毫无地标的地方,他依然能够把握住方向,这恐怕也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最大区别,原来后世之时,卫浚总是很佩服那种能够很清楚分辨东南西北的人,他反正是一直搞不太清。

    在旅程的第十八天,他们终于来到一处不甚宽阔的河流处,宇文拓指着河水大声道:“卫兄,这便是濡水,过了濡水,便是辽东慕容鲜卑的地盘了。而在濡水和代郡之间往北直至阴山,这片地方却是我们宇文部的水草之地。”

    卫浚望着濡水对岸,依旧是草场,但已经不如开始在代国所见的那般茂盛,或许再往前走百余里,便可以见到农田阡陌,鸡犬相闻的景象,慕容氏汉化程度极深,汉四郡故地基本都已经脱离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而早在慕容槐的年代,便已经开始经营棘城了。

    卫浚望着对岸的土地,心中有些向往,辽东,真是如同冀州所流传的那般,是东北方唯一的净土吗?他有些想直接往龙城的意思,但一想到要独立穿过幽州,又打了退堂鼓,这个路程,无疑是死亡之旅,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试了。

    宇文拓见他呆呆望着滚滚河水发呆,笑道:“挺之兄,不用多想,你现在去辽东,一人毫无背景,亦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辽东现在正在大置郡县,流民多被编户屯田,我看兄台并非是甘心屈于田亩之间的人,何必此刻孤身前往。还是待得明年开春再与我一同前往不迟。”

    卫浚长叹道:“我即便是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又于这天下有何裨益,无非是作书生之叹,百无一用,若真能够平平安安老于田亩之间,却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他一直以来便是他奶奶的粗口不断,突然在这里掉书袋,让宇文拓一阵不适应,呆了一下,笑道:“挺之兄突然如此文绉绉,却让在下十分不适应,那个,其实卫兄还是他奶奶的直白一点的好。”

    卫浚一笑,道:“那便他奶奶的不说了。走吧。”当先纵马直往北方而去。

    宇文拓哈哈大笑,道:“卫兄等我。”亦追了上来。二人一阵疾跑,往北只跑得五十余里,便见白色的帐篷点点,已经到了一个部落聚居处。

    二人下来找牧民讨了一些水喝。宇文拓便问那牧民道:“你可知宇文大人的行帐现在何处?”那牧民道:“听部落的小帅说,是往南沿濡水而下,在群山之中,有一处河谷,山水秀丽,大人现在行帐迁直那处,而直属的部落皆在这附近。”

    宇文拓一听,喃喃道:“如何跑到那边去了。”卫浚却一句也听不懂,他此时忽然想起那个通晓多门外语的司马元曦来,心道:“却不知那恶婆娘到了何处了。”心中虽然念的是恶婆娘,但脑中浮现的却是俏丽的身影,他大难未死,对司马元曦的恨意却是淡了许多,毕竟她还是留了马在那里。

    二人辞别了那牧民,便又纵马南下。卫浚虽然感到似乎有走了回头路,但出于对宇文拓路感的信任,还是任他带路,行了一天多,只见地势变得越来不平坦,而燕山山脉已经隐隐可以望见,一路之上,只见许多部落散居在各地,其密度十分大,这在草原中可不常见,卫浚心中暗道,“莫非这宇文部的行帐便在此处,那可够胆大的。”但反过头来一想,连河北都是胡人的天下了,燕山又有什么不能来的。他一路走来,只觉路况越来越熟悉,竟然仿佛后世来过一般。忽然有一日抬头眺望,只见绵延山脉之间,有一道如长龙一般的土墙横于群山之上,气势磅礴,不是长城又是何物,到这时,长城虽然已经破败,但根基仍在,自大海起,沿燕山穿过并州,一直延续到凉州,长达万里。这项由秦始皇留下的巨大工程,在这个时候,仍然顽强的树立在群山之巅,试图守候的身后的万里河山。

    卫浚轻轻擦拭去眼角留下的泪水,今日,他终于见到了这最原始的长城,虽然是青苔斑斑,破旧不堪,虽然只是巨石为基,夯土作墙,但其魅力,远远超过了后世的修复之物。

    正感叹间,忽听到前面有人叫道:“!@##¥%”。只见蹄声响处,十多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皆是身高体壮,孔武有力,卫浚一惊,忙拔出刀来,警惕的守在宇文拓跟前,低声道:“不好,不知道是什么人,待会儿看我手势,形势不妙便赶紧跑,我自有脱身之计。”

    宇文拓却不理他,满面皆是惊喜的表情,大声喊出一句胡语。搞得卫浚一阵尴尬,原来却是碰见熟人了,自己表错情了,赶忙将刀收起。

    却听见宇文拓笑道:“卫兄,欢迎到我们宇文部来作客,这便是我宇文部的行帐。”说罢当先疾驰迎了上去。

    卫浚人生地不熟,自然只能紧紧跟在宇文拓身后,心道:“这便是宇文部么?”他仔细打量了这个地方,只见这里却是一处河谷,正处于濡水和燕山交叉的地方,气候温和湿润,河水潺潺,两岸绿草如茵,林荫夹道,湖泊星罗棋布,却如同到了江南一般。无数的马匹在河边饮水,牧民们悠闲的在河边做饭洗衣,笑语酽酽,而就在不远处,一座巨大的帐篷拔地而起,占在一座小山的最高处,其做功用料皆是富丽堂皇,全然不同于普通的牧民帐篷,周围如同众星拱月般罗列着无数的小帐篷,依山而立,俨然如一座小型的城市。而空隙之间,来来往往的人,有身着华服的,亦有衣衫褴褛者,看来这游牧民族贫富悬殊也颇大。而在聚居地的外围,上百名骑士披着皮甲,一边牧马,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的动静。此时,卫浚心中电闪一般想起一个地方,心道:“奶奶的,不是承德么,怎么这个时候是这般模样。”

    当先那名骑士高叫道:“世子,你回来了,我马上禀报大人。”

    宇文拓脸色一变,道:“别,别,别。先让我见过母亲。”

    话未落音,只听得一个声音大叫道:“达头,我的乖儿”卫浚寻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华丽皮袍的老者稳坐在马背上,满脸惊喜之色,而宇文拓面如死灰,大叫一声,转身便走,竟然是连卫浚也不理了。

    那老者一见他要走,大急道:“赶快拦住他,千万不要伤了。”当先骑马追来。卫浚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的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开始那群骑士中奔出两人来,直向宇文拓追去,那两个人皆是身手矫捷,只便可间,便将宇文拓夹在中间,忽见两骑往中间一夹,三匹马竟然紧紧挨在一起,而宇文拓面如死灰,大叫道:“住手,放开我。”只见那两个骑士一人抓住一只手,竟然将宇文拓如同提鸡崽一般提在空中,其中一人用力一推,便将宇文拓推到马背上,转瞬间便风驰电掣般回转过来。

    宇文拓一副认命的样子,呆呆的被放在马背上。

    卫浚心中暗自咂舌,这草原上的民族,其骑术果然不是汉人能够比的,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马上,能够做出如此动作,若是有了这东西,那还不是天下无敌。

    只片刻间,那两名骑士便打了回转,将宇文拓放在那老者马前。那老者老泪纵横,跳下马,大哭道:“达头,我儿啊,你可算回来了。”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卫浚只见他肩膀连缩两下,显然有些痛。

    宇文拓此时已经知道难以幸免,苦笑一声,唤道:“父亲大人。”

    却见那老者大叫一声,“左右,将这个不肖之子关到世子妃的帐篷里去,将其他几个侧妃都一起叫去,不生个一男半女出来,决不可放他出来,千万,不可让他跑了,否则,杀无赦。”

    他说出此话来,面沉如水,一股霸气四散,只见宇文拓一下瘫在地上,大叫道:“老爹,你便杀了我算了。”此刻,卫浚总算了解宇文拓为何要将老婆送给自己了。原来这老婆多了,还真不是个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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