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我们失去了北冰洋，格陵兰。
史前病毒夺走了诸多美好回忆。
情况可能会更糟，一旦我们失去想象力。
InfiniteTravelServie，无限旅行社，只要你想到！
ITS，it’real！”
虞越靠在驾驶座上，静静看着挡风玻璃上的广告。汽车在自动驾驶模式，安安静静，平稳穿行。副驾驶座上，一支艳丽红玫瑰，仪容肃穆，躺在精致礼盒中。
Real，是这个时代的稀缺资源。
Realflwer，realile，是今天这位客户的要求。正是这些得来不易的realthing，以及无法亲自送达的realile，让本该失业的快递员们，又勉强撑了几年。虞越便是这其中一员。
但一如众多易碎的留恋，这一切很快就将逝去。无孔不入的虚拟现实，神乎其神的分子打印，一点点挤占了快递员的生存空间。虞越所在的邦联快递天府分公司，所剩员工已寥寥无几。
这趟任务，由总经理迈尔亲自派下。临出门前，他叮嘱虞越，完成任务后回公司，有要事相商。看着空荡荡的公司大楼，虞越已明白，所谓要事具体为何。
这让他一路心情沉郁。五年前，他接下这份工作。除了工作时间滞留城中的合法身份，更重要的是，给了他敲开每扇门的机会。
量子大厦就在前方了。身躯伟岸的三栋楼体，缠绕成三螺旋结构，蜿蜒而上，共撑顶端一栋花盘状楼体。这四栋大楼，全由向外凸起的各形状几何体组成。数量庞大的棱锥、圆锥、立方、圆柱、椭球、球体，仿佛细胞一样，搭建起这座流线感十足，外形妖异的建筑。顶端巨大花盘，配上一圈叶状防护板，远远望去，好似一朵向日葵，迎着太阳怒放。
虞越将车调为手动驾驶，从中三车道缓缓降落地面，转入通往社区的匝道，仿佛参天古树脚下一只甲虫，驶向高逾千米的量子大厦。
大厦所属量子社区，是天府城中一处中高档社区。虽有居民三十万，但五年来，虞越所来次数寥寥。社区由一位物理学家设计、定名，是天府市特惠科学家的工程。大厦内所住居民，多为科学家和工程师。除此之外，还有少数加塞的官员、企业高管。日常工作繁忙，等立得的分子打印，才是他们首选。
“IP卡，先生！”
社区光幕门径前，高近两米的壮汉，西装笔挺，向虞越微微欠身。修长的大脑袋，小耳朵掩映着间距离谱的小眼睛，大鼻孔怒视苍天，吻部宽广突出，一张大嘴中，两颗大号门牙熠熠生辉。五年前，第一次来量子社区送快递的虞越，仰视这位长相复古的保安时，立刻记住了他胸前铭牌上的名字：项何马。
但显然，这位项何马先生，并没有记住自己。作为城外居民，虞越并没有城中居民才有的IP卡。但看到他褐色脸庞送出的浅笑，原本沉郁的心绪不由得消散，也微笑着递上城外居民持有的ID卡，以及邦联快递制发的工卡。
“城外人。”
岗亭内，另一位肿眼泡的保安，显然没有项何马的耐心。一把夺过虞越递上的卡片，扫描机上一比划，便懒洋洋扬起手：“项，你带他进去吧。送快递的。”
依照量子社区规矩，非本社区城内居民，检查核对IP卡即可进入。城外居民，还需一名保安陪同入内。
偌大的社区，除了中央的量子大厦，其余空地，全被各色花草树木占据。草木正中，一片碧波，白鹭振翅。绿荫掩映间，一条可感知呼吸心率，记录里程的电子跑道，环绕整个社区。
五年前，第一次走入这色彩斑斓的大公园，虞越顿觉恍若隔世。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置身天然画卷中，恣意奔跑的场景。彼时他身边的那个身影，是如此清晰。
但这场景转瞬即逝。理智告诉他，在洁净水源稀如珍宝的当下，这样的一座大花园太不真实。果然，稍加探究他便发现，社区内的所有植物，包括中央湖面和湖上白鹭，不过是高仿真的空气净化器。即便如此，能在人口已逾六千万的天府城中，拥有这样规模的一座假公园，和环绕公园的户外跑道，已是莫大奢侈。
穿过公园，置身中央广场量子大厦脚下，虞越顿觉蚂蚁归巢。极目望去，各形状几何体层层叠叠，直插天际。每一个几何体内，都住着一户人家，总数十数万，组成α、β、γ、π四栋楼体。
项何马刷卡开门，领着虞越走入α楼。宽敞的大厅，明亮空旷。只在中央，停放一间透明小屋，仿佛一座电话亭。
“房号，虞先生。”项何马浅笑依旧。
“π5122。”
小屋内壁上再次刷卡，一个电子键盘表随即浮现。输下房间号，项何马便垂手立于一旁。亲和力十足的微笑，倒映在内壁之上，让整个电话亭温暖一片。虞越脑中一直在闪烁，介绍已灭亡动物的影片中，河马微笑的场景。此刻终于按捺不住，脸上也崩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屋外已是电光闪烁，一片白茫茫，小屋却似乎没有任何移动。但两人却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不住震颤。
“何马，听说这一趟下来能减重半斤？”
崩住一分钟不笑出声，虞越自觉很难做到，赶紧挑起一个话题。
“是的，虞先生。量子电梯在空间中点到点运动，我们虽感觉不出，体内脂肪却因而消耗。如果您不想流失体重，我可以把减振板打开。”礼貌又低沉的嗓音，语调平和到让人没脾气。
“不用了，刚好最近活动少。”
“好的，虞先生。”
伴随“叮咚”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看到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满脸诡异微笑地盯着自己，先是一怔，继而吮吮鼻涕，极不情愿地递上手里的冰激凌。
“请，虞先生。”项何马左手探出，做出邀请姿势。
“喔…，我…就不来了！”虞越自觉虽不高尚，但尚未到抢小孩东西吃地步。
“我们到了，虞先生，左手边就是π5122。”项何马姿势未变。
“啊…这么快…，哈哈…”虞越脸色像在开水煮过，打着哈哈走出电梯。
内嵌式银色拱门边，门牌上两行小字，写着“π5122”“温岚”，正是快递收件人。摁下门铃，虞越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
“生日快乐，温岚！”
银门响动的一瞬，虞越已递上手中礼盒，同时送出一个标准的realile。
秀发及肩一位靓丽女郎，长睫毛挺立，兔牙微露。全身只穿一件宽松T恤，下摆将将盖过大腿根。一双玉腿虽说不上修长，却也足够洁白挺拔。一对秀峰跃然而出，半遮半露，浑圆坚挺。虞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哇！Realre！”
青春洋溢的欢呼，青春洋溢的一跳！双峰一阵翻滚，下摆几乎漏出底线。虞越眼神上下翻飞，好一阵忙碌才拼命稳住。
温岚似乎也觉察不妥，右手捏住下摆，左右轻摇起来。这看似防御走光的动作，实际效果却是，衣领被拉得更低，下摆处更引人注目。
“谢谢！麻烦你了。”
声音妩媚，双眼深情款款。十分钟前，男友打来电话，因为要陪重要客户，今天无法赶过来。这让特意请假早退，沐浴完毕的温岚十分失落。在爱情保质期无限短暂的当下，客户一说也只能权作参考。在前几任男友面前，她也曾编造过这样的托辞。
当她从验证屏上看到，门外站着一位面庞俊朗身形挺拔的男人，立刻动起了心思。褪去浴袍，套上T恤，一番装扮才来开门。欢呼跳跃，也并非意在玫瑰，却是特意为眼前这位，让她心神摇曳的男子准备。
“哎，可惜玫瑰不懂人情！今天过生日，却要一个人！”
虞越血压飙升。他虽不是拈花惹草的主儿，但也绝非不食人间烟火。面对如此热情尤物，想要坐怀不乱，也非他心力所及。但若就此就范，他总觉有哪不对。一时恍惚间，一缕记忆中熟悉的气息不知从何处飘来，让他心神一动。
温岚见虞越嘴角翘起，微笑中带着淘气，一双碧波荡漾桃花眼直直看着自己，已是双颊绯红，心潮澎湃。但虞越却没了下文，就这样愣愣站住。等到他回神，眼中的火热却已消退，突然颇为殷切地问自己：
“温小姐，你是否曾去过尼砻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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