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怎么知道？这可是连我前男友都不知道的秘密！”
温岚没想到，这位小哥搭讪的话题是如此特别，但却一语中的。她非但去过尼砻边城，而且还是在那出生、生活了三年才随父母搬进天府城。既然对方提起，便顺水推舟，更是有意无意推开了身后房门。
虞越听闻，脸上却闪过些许失落。温岚捕捉到这神情，心里却是极大失落。她知道，好事要到此为止了。
果然，虞越礼貌道别，便径直离开。只留下满是不解的温岚，暗自怀疑这家伙是否同性恋？
转身的一刹那，虞越已是怅然喟叹，他多希望这位温小姐从未踏足尼砻边城！
欧米伽·迈尔，邦联快递天府分公司的总经理，坐在自己那间凌乱无比的办公室，耷拉着眼皮，呆呆看着窗外。劲风呼啸，穿过打开的窗户，拍打在他松弛的脸部皮肤上。双颊垂下的褶皱，不停撩拨着络腮胡茬。壁幕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却丝毫唤不起他的注意。
这位绰号“沙皮狗”的总经理，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被解雇。两个小时内，他手上唯一的工作，就是把公司仅剩的最后一名员工解雇。
虞越走进了办公室。走来的一路上，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回声。中午出门时，所剩不多的办公设备，几名尚在忙碌的同事，此刻已不见踪影。
“虞越，刚才你送出的，是本公司最后一件快递。意义非凡，值得来一杯！”
迈尔一口地道中文，只是不知是否音调掌握不准，说话的腔调像被洗过，听起来也是一片苍白。
虞越接过酒杯，呷了一口，一脸落寞。
“怎么样，在量子社区还算顺利吗？”
“恩！”虞越干脆作答，心里却思绪万千。
五年了！五年间，利用滞留城中的所有时间，他马不停蹄，送出五倍于同事的快递，却依旧未获线索。想要借此，在六千万人中找到一个人，确实无异于中彩票。但纵然几率再小，虞越仍会坚持。不过眼下，他滞留城中的机会就要失去了。
IP卡，全名为IdentityPliCard，记录着持卡人包括基因信息在内的详尽资料。一旦城中出现未持有本人IP卡的进城者，城市安防系统——天网便会感应定位，不到五分钟便会有警车呼啸而至。私闯城内，罪名并不小。
除了IP卡，城中各用人单位颁发的工卡，也准许持卡人工作时间滞留城中。工作结束，必须在指定时间内乘坐通勤车，离开城中。否则，也是私闯之罪。
再过两个小时，天网就会永久注销虞越手上的工卡。他手中剩下的，城外居民持有的IdentityDeard，ID卡，并没有进入城中的资质。每次想要进城，必须提前申请，申报入城所办事项。依事由不同，天网会批下至多不超过两小时的入城时间。排定之后，才可在指定时间内，全程监控下，进城办事。想起六年前，自己刚到天府城外，一次次申请，风风火火赶路的场景，虞越知道，日后的寻人之路，会更加艰难。
“还记得五年前吗？”
迈尔突然发问。回过神的虞越抬眼看去，却发现迈尔已双腿置于楼外，坐在窗台之上，一手抓着窗棂，一手攥着酒杯，在劲风中摇摆。
“那次我坐在楼顶，和现在一样，二十五层。”
虞越感到不对劲，一步步走了过去。
“虞越，你被解雇了。再过一个多小时，我也被解雇了。六年前，我也是这样解雇了支点工程公司所有员工，卸下总裁职务。我失去了一切。半生事业，被人扫地出门。相守二十年的妻子，告诉我爱情不过是多巴胺、PEA、肾上腺素的合成品，保质期最多半年。跟我在一起，不过为了钱。剩下的日子，她要去多合成些爱情。”
迈尔猛喝了一大口酒，神情颇为自嘲。
“可笑的是，当我使用了维纳斯公司出品的TrueLver后，我竟然同意了我前妻的说法。接着我便发现，我曾经奉为圭臬的诸多信条，评判价值的标准，都站不住脚了。或许，时代已经抛弃了我。想要就此行乐，却发现原来的乐趣，也已难觅踪影。史前病毒肆虐江海大地，虫鱼兽禽把大部分地球都变成了人类禁区，旅游只能泡在虚拟系统里，用餐只能吃分子合成仿真食品，连喝水都只能定量供应。活着已是索然寡味。”
虞越已经站到了迈尔身后。
“五年前，我逛遍自己之前承建的所有工程。最后一站，来到废弃已久，就要拆除的龙石水电公司大楼楼顶。看到荒凉如鬼屋的大楼，我觉得自己的过往人生毫无意义。准备结束这一切时，你出现在了我身后，告诉我你在找一位分别了九年的姑娘，我本想笑你ld－fahined，却又起了好奇心。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又错了，我想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我想看看古董级电影的现实结局。所以我换到快递公司，并给你提供这份工作。与其说帮你，不如说为了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原谅我的病态，我的朋友！”
“我很感激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迈尔。我一定会找到卞雅！”
虞越这么说，只是想稳住迈尔。其实他心里，也是十分惆怅。
六年前，他历经一年生死考验，穿过高原茂林，翻越群山峡谷，只身来到天府城下，看到天府城中，高耸入云的中央灯塔，内心无疑是激动的：卞雅，我来兑现八年前的约定了！
激动之余，一丝惆怅也掠过心头：如果不是八年前的变故，也许现在已经……
八年前的变故，让他与卞雅彻底失去了联系。当他费劲口舌，耍尽伎俩，终于得以从城邦警察局查询，查出的结果却是：卞雅，于四年前失踪。卞雅的父亲卞山野，龙石水电公司的工程师，于不久前病逝。
初到城下时，脑中浮现的所有美好幻想，在这一刻灰飞烟灭。虞越想嘲笑自己，却无论如何笑不起来。卞雅，看似就要这样永远离他远去了。
肃穆的公共祭堂内，虞越前来拜祭卞山野。这位曾在虞越年少时，曾带给他诸多启发的博学大叔，已化身成眼前的一块青石灵牌。灵牌脚边，一朵白色风信子，依然鲜艳。
这是虞越和卞雅最熟悉的花。卞雅仍在天府城中！
“当然，要不我岂不是白活了五年！”迈尔仰脖喝干了杯中酒，“嗯！这真酒就是不一样，饱满，厚重，岂是那些分子合成的仿真玩意能比的？别浪费了，这一瓶酒可花了我一年的薪水。来，帮我倒上！”
虞越接过迈尔递来的空杯子，却发现酒瓶放在房间另一头的桌子上。想要走过去，却有些担心迈尔。但看到他一脸坦然又热盼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壁幕电视里，原本播放的节目被突然打断：
“现在插播一条重大新闻……”
虞越的心思都放在迈尔身上，并没有留意电视所说内容。刚摸到酒瓶，打开瓶盖，就听身后一声由近及远的呼喊：“虞越……”
不好！扭头一看，迈尔已经没了踪影。
虞越的反应行动速度，较常人快出数倍。转身的同时，已经蹬地蹿出。迈尔嘴里的尾音刚落，他就已探身窗外。
“啪”！
还不算晚，虞越一把攥住了迈尔的手腕。
待两人都气喘吁吁重新站定，虞越刚想发飙，迈尔却先摆了摆手：
“吓…死我了，呼…呼…，我刚才，听到新闻里，说有外星飞船，即将降落，顿时来了兴致，但，扭头太猛了，又来了一阵风，就没抓牢……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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