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虽没有佩戴传感器，无法体会到小伙现在感受到的味道、触感，但全息投影纤毫毕现的景象，如临现场的声音，还是让人一阵躁动。
“后面这段少儿不宜！”牛唐迅速关闭监控，与另外三人一起走回酒吧。
桌边落座时，韩笑依旧面红耳赤，引来万晴邪恶的眼神。
“有这样一位仙女，谁还跟真人谈恋爱！爱情不过是多巴胺、PEA、肾上腺素的合成品，我妻子的话可以说在TrueLver面前得到力证了。时代不同啦，年轻人！现实中的爱情，本质上都是露水情缘。长相厮守的，不过是习惯，抑或现实需要。看开点吧！”迈尔醉眼朦胧，却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
牛唐则接过TrueLver的话茬：“所有爱情相关的一切，TrueLver里的感觉都是真实的。所有！精神上的和身体上的！现实中有的或没有的，这里都有。虞越，你可以给自己定制一个童话般的爱情。万晴，欢迎加入，TrueLver超过一半的用户都是女性。”
“感觉真的很真实？”韩笑的兴致倒是被调动得淋漓尽致。
“你总玩过虚拟游戏吧？传感器将你身体所有参数，连同感官，一同遗植进虚拟场景，就相当于把你整个人丢进游戏。同时把场景中各种信息，通过电脉冲，告诉你的大脑，让你获得视听触味嗅各种感官。只不过出于安全考量，对你身体造成损伤的刺激，会被降低或转换方式，传达给你。TrueLver从本质上说，就是一款虚拟游戏。只不过在这个系统，感官数据处理会更加细腻。就像采用同样原理的无限旅行社广告中所说，it’real！”
“游戏、旅行、爱情，已经做到比真实更有吸引力。我们吃的食物，由一堆元素分子，压缩或打印而成，本质上也算是一种虚拟。即便昂贵的打印，虽然从颜色、造型上更具诱惑，但口感味道，相比记忆中，还是差了一些。更不用提我们正在喝的酒了。这些算是还没有虚拟到位吧。或许有一天，随着技术继续进步，我们也会完全忘掉记忆中的味道。”
“真酒都没了？那活着的确是索然寡味了！”迈尔愁眉苦脸地插话。
“此时此刻，全球上百亿人，正在各式虚拟系统中，忙着游戏、旅行、学习、休闲、交友、恋爱的，数十亿之多。其余的人，也会在空闲时间加入他们。生活于围城之中，正如别人所说，real，是稀缺资源。自然要仰仗虚拟，给人类带来慰藉与快乐。但回顾历史，在史前病毒肆虐之前，追求快速直接的欢愉，早已是风潮。或许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感觉永远比意义，更为真实。”
“酒鬼、流氓、警察、恐怖分子，坐在一起讨论哲学，别人看到要笑掉大牙了。”
一个低沉粗粝的嗓音，语调舒缓，却充斥着威严，径直接管了整桌的气氛。众人抬眼一看，一位叼着雪茄，眼神如刀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边。古铜色的脸庞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刺青，在昏暗灯光下，看上去犹如鬼魅。
男子手中提着红酒，不慌不忙，放下手中高脚杯，依次倒上，又从跟在身后的汪远手中接过另三只高脚杯，继续倒酒。给坐在桌边的五人都倒了一杯后，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示意已经惶惶然站起来的牛唐坐下，自己拉过一张凳子，也坐了下来。
汪远将手中提着的另一瓶红酒置于桌上，毕恭毕敬介绍：这位是我们老板，南向城，说完便告辞离开。
南向城不仅是这城南天下的老板，也是整片醉沙场的老板。虞越几人，都听过南向城的名字，除了在此工作的牛唐，他们还未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送上的这两瓶红酒，比青稞酒更为珍贵，由冥王星神域团酿造，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而他嘴中叼着的雪茄，也是比酒更为稀有的奢侈品。
“既然大家在聊哲学，我也不能坏了气氛。我先谈一下我的世界观。”
周围几张桌子上，原本听闻南向城的大名，早就支楞起耳朵。此刻听到这位大哥，要跟他称为酒鬼、流氓、警察和恐怖分子的家伙，谈论自己的世界观，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去。待拼命忍住笑声后，已是一身冷汗。
“刚才牛唐说，感觉比意义更为真实，我是认同的。但若就此随波逐流，我不认同。我总觉得，人活着，还是要有信念的。纵然这信念，你今天信，明天不信了，那也没必要后悔。至少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万晴和韩笑，看着南向城鬼魅一般的脸庞，眼神中已是崇拜之情喷涌。听着他舒缓低沉的嗓音，只觉得有光环渐渐在他头顶升起。
“所以虞越，我很想知道，你的信念是什么。作为冥王星雪域团的一员，离开雪域高原，六年前来到天府南城，今天又跑到我这城南天下，不知道所为何事？”
一股冰冷的气势喷薄而出，无比沉重，众人身上酒意顷刻间被冻醒七分。万晴和韩笑眼神中的崇拜之色瞬间碎裂，换上了警惕和忧惧。韩笑也终于想起自己是警察，下意识朝腰间摸去。
“今天来城南天下，纯粹是喝酒。在天府南城住下，是为了一些私事。总之，南老板，你大可放心。”
虞越身上，也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牛唐和迈尔与他相识数年，也是头一遭体会。两股气势正面交锋，在酒桌周围形成巨大威压，连带周遭几桌的酒客，都惊得蛰伏不动。
“呵呵，好。你们也知道，城外不比内城，本就是不法之地。而这醉沙场，又是纸醉金迷之所。自打初创，这里就是血光不止。近些年我主持这里，情况才稍好。所以我很珍惜这样的和平环境。”
南向城说得轻描淡写，但众人都知道，这一过程的真实场景是何等血腥。为了生存，为了地位，早些年外城的争斗犹如战场，血肉横飞的场面是家常便饭。警察局原本也想管制外城，竭尽全力后最终放弃，转为集中精力看守内城。
如同任何一次新秩序的建立，无数生命与鲜血的献祭，最终奠定了外城格局。但在其后的岁月，每一次强人的出现，抑或强人的陨灭，自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而南向城能撑起醉沙场，成为南城首屈一指的人物，自然脚下也踩着万堆枯骨。
“如果说我们是恶狗，那你们冥王星就是真正的野兽。所以虞越，刚才我必须得问清楚。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对不起，自罚一杯！”
南向城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还有别的事，不打搅各位了。今天诸位所有消费免单，算我的一点心意。告辞！”
看着南向城远去的背影，迈尔四人紧绷的身躯顿时瘫软下来，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缓了好一回，牛唐终于起身，长舒一口气：“既然老板说请客，那咱们就不用客气了，再叫几瓶酒压压惊。”
五人这一顿酒，足足喝到后半夜。连身体如漏斗的万晴，最终都倒下了。最后还是酒保帮他们叫车，把他们送回牛唐和虞越的住处。
悬停天网网眼的灵石，彻夜长明，不少人扎堆看了半宿，也终于审美疲劳离去。外星大礼包送来八十颗大灯泡的笑谈，人们谈论几次，也失去了兴趣。下午还轰动全世界的新闻，很快便湮没在人们快节奏的生活中。城邦中的人们，无法觉察到，荒野中的滚滚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