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顺利的进展让李焘颇有些错愕,他本能地将自己的思绪换到敌方指挥官的位置来思考,一个念头迅即就冒了出来——不对劲!
河西战场上的枪炮声响成一片,河东呢?李焘下意识地看向河东,却见天边突然发出了一阵暗红色的亮光,他忙嘶喊道:“卧倒!炮击!
正在迭次冲向河堤的部队哪里是他一个喊声能召回的?!
“霍霍”的炮弹破空声从远而近,几乎就是在李焘喊出警报的同时,战场上爆绽出无数个炸点,强大的冲击波将人体远远地抛落出去,幸运的人则被一阵阵气浪冲得难以立足。硝烟和火光顿时统治了盐官浮桥西桥头的大片区域。
炸起的泥土抛了李焘一身,炮弹的呼啸声还在继续传来,趴在一段残缺掩体后李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兄弟象麦草一样一垛垛地被割倒、炸飞!
洋鬼子的炮击相当准确、猛烈,显然是按照早已标定好的射击诸元在进行炮击。这一次,洋鬼子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带给李焘的却是无边的悔恨。弹性防御,预设炮击!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才大规模使用的战术,如今出现在天津战场上!
“轰!”一发炮弹落在李焘前方不过五六米远的地方炸开,还好他及时听到炮弹的呼啸,忙趴在掩体胸墙之后埋下头。就算如此,爆炸的冲击波依然将他震得七荤八素,一阵泥沙“暴雨”兜头泼来,将他的身体大半埋在了土里。
硝烟未散,一个身影半爬半滚着过来,还没到李焘身边就连声喊道:“营长,营长!下面、河堤下面全是鬼子!”
来人正是苟来顺,他是受高连山的命令从前面折返回来报告敌情的。此时见李焘被泥土半埋着,忙跳进掩体,一边用手刨着被泥土半埋的李焘,一边带着哭音喊道:“营长,营长你不能死,营长!”
又有几名保障排的战士先后跃进这个掩体,七手八脚地把李焘拖了出来。此时,李焘也恢复了清醒,一把拉住苟来顺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苟来顺一愣,倒霉了!自己怎么能说营长死的话呢?惶急中,他抬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啪”地扇了一记。
“你干啥?疯了你!你刚才说鬼子怎么?”李焘大惑不解,实际上苟来顺说得“晦气”话他确实没听清楚,当时耳朵里只有嗡嗡声啊!
苟来顺总算明白了,边伸手指向河堤边报告道:“河堤下全是鬼子,连长的机枪压都压不住!”李焘猛地爬起身一看,连续的爆炸闪光中,远处一百来米开外,高连山的重机枪正在一个弹坑边咆哮。从地势地形来看,那个临时的阵地无法控制住从桥头冲上河堤的缺口。
“二班,二班跟我来!”
话音未落,苟来顺一把拉住李焘,又有一名战士干脆将两个人一起摁下掩体。
一阵排枪响起,子弹啾啾地飞过李焘和苟来顺的头顶,将未能及时隐蔽的那名战士打翻在地。李焘来不及去看那战士,提着手枪匍匐到掩体侧面一看,右翼的俄军阵地方向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开着枪冲向自己。
“机枪!机枪快上来!手榴弹准备!黄毓英,派人增援高连长,用手榴弹砸!”李焘边喊边看向炮击前机枪二班的所在,却是一无所得。很显然,机枪二班在敌军的炮击中完了。
俄军越冲越近,排枪是越打越准。而李焘等人所处的位置,正是高连山机枪班、爆破四组和后续保障排的结合部。退一步,高连山等人就会腹背受敌!
“手榴弹,打!”
随着口令声,几枚手榴弹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投进俄军群中,“轰轰”一阵爆炸将敌人炸得东倒西歪。俄国人兴许从来没想到过在这个距离还会遭遇“炮击”,一时间乱纷纷地就地趴下,有的干脆掉头就跑。
李焘借着手榴弹和敌军炮弹的闪光,看到一挺机枪歪斜的影子,他连忙推了苟来顺一把,指着机枪方向道:“去,把机枪弄过来!来人,回去叫马国强的四零炮上来!”
苟来顺带着两名战士去找机枪,另外一名战士则回头向四零炮跑去。在黑夜里,旗语这个最便捷的通讯方式无法使用,调动火炮的效率也就大打折扣。
遭到“炮击”的俄军很快组织起来,一挺马克辛“嗵嗵”地啸叫着,子弹拉成不断移动的暗红色长、短线条飞向李焘等人所在的掩体。同时,一个个矮了身形的俄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缓步推进。
“黄毓英,带几个人从左边绕过去,用手榴弹狠狠地打!”
排长黄毓英刚跑到李焘身边就被抓了差,忙应承一声挥手叫了两名战士,先是猫腰疾跑,招惹到俄军子弹后又换成匍匐前进,很快就接近到俄军三十米处。三个人一声发喊,同时起身投出手榴弹,爆炸声再次在俄军队列中响起。
李焘不禁摇摇头,黄毓英等人的打法对敌机枪没有威胁。正在他想亲自带几个手榴弹上去炸机枪时,“嗵嗵……”声起,苟来顺在左边打响了机枪,当面的压力顿时大减。
排长黄毓英掣出最后一枚手榴弹,将拉环套在小指上,采用左侧匍匐的姿态前进,他要尽量接近敌人的机枪,用手榴弹干掉这些洋鬼子!两名战士也左右散开,一名持枪保持击发准备姿态,另一名却也拿着手榴弹,在弹坑和掩体中间跃进。这是火力连所有人都训练过的小组进攻敌火力点战法。
二十米的距离上,黄毓英看看了地势,又一咬牙继续前进。他没有把握将这枚珍贵的手榴弹砸在敌机枪上,因此他决定继续靠近!
“救……命!”一个微弱的呻吟声从黄毓英左前方传来。这位排长一听,忙向那个方向匍匐过去。后面担任掩护的战士见排长突然转变方向,一时不知发生何种变故,索性也跟了上来。
方才手榴弹爆炸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穿着英国殖民地军军服的人。黄色的军服在黑夜里很是显眼,可被手榴弹炸得焦黑的脑后,却也拖着一根辫子。
“救命,救命!”那家伙见到有人来,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提起精神连喊了两声救命。
“排长,他……”
“狗日的二毛子,忘了祖宗的东西,死他娘的算逑!”
黄毓英狠狠地骂着掏出左轮手枪,将枪口抵在那家伙的眉心处,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扑”的一声沉闷枪响,那穿着英军服装的大辫子成为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
“轰!”俄军,不,英军华勇营的机枪阵地挨了一发四零炮弹,同时,保障排端着寒光闪烁的步枪高呼着冲向敌人,手榴弹不断地飞向那群忘了祖宗的家伙。硝烟尘土弥散中,华勇营的机枪停止了射击,一群人更加混乱地向后溃退。
俄军阵地,“嗵嗵嗵”地响起了马克辛的连续射击声,武毅军火力连这边,四零炮频频轰响,在溃退的人群中炸开一个个的亮点,将那些两头挨打挤成一团的家伙们成片的炸飞。
黄毓英打了个手势,收起手榴弹提着枪赶回李焘身边,这营长正亲自操炮射击呢!
“他妈的营长,对方不是老毛子,全是二毛子!”黄毓英涨红着眼睛吼着向李焘报告,却没有注意自己显得激愤的报告中存在很大的语病。
“二毛子?”李焘明白了,一时间心里涌起说不出来的酸涩。
“是!全是那些王八蛋!”黄毓英说着话,又提起步枪向已经稀拉的二毛子人影开了一枪。
俄军的马克辛还在吼叫,溃退的华勇营大多没有回到阵地上,要不是俄军见溃退已经无法遏制而停止了弹压射击,这些“两头不是人”的可怜虫也许会全数死在攻击阵地上。硝烟中,显得更加刺鼻的血腥味从俄军阵地前涌来。
李焘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沙土,直起身来指着俄军阵地喊道:“都是王八蛋!马国强!高低加6,方向11,朝老毛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