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盘桓两天检阅军事的李焘,在行将踏上南下的锦州的电报和信使赶上,得到了游击军峰岭大捷的战报和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
火车启动后,几名随行参谋将地图铺开,按照大帅的习惯,处理军事问题包括阅读战报,随时都需要看军事地图。
“少川先生,您也来看。”李招呼了唐绍仪,抖着手上的电报抄稿笑道:“辽西刚欢送了一万多战俘,高幼常又在长白山俘虏了三千老毛子,如何处理这批战俘?嗯,他犯愁哩!”
车厢不是专用的花车,而是一节普通的旅行车厢,要不是周围的参谋、随员和警卫们都保持了绝对的安静,在隆隆的火车行进声中要听清楚李有些含糊的说话,还真成问题。
唐绍仪接过电报一看,也笑了笑,转眼看着地图,好不容易才找到峰岭山口的位置,拿起图上的红铅笔,学着李焘的模样作势要画,却又转头看着李焘道:“大帅,我可要画上去喽?”
李焘含笑点头。在他眼里,即将开幕的盛京官校军政分校就是培养军政全才的所在。作为自己的左右臂膀,无论是汪声玲还是唐绍仪,都必须尽量了解军事。在全国政权还没有落盛京将军手里之前,他们的任务是整军经武,一切政治、经济、外交上的工作都是围绕着军事需要这个核心来完成!
唐绍仪在峰岭山口画了一个大红叉,带着强烈的心理满足感端详了一会儿。那神情就像是在欣赏什么名画一般。
“山地游击作战,俘虏数量达到如此规模,并不是证明我军地战力有多少提升,而是表示俄军的战力在急剧下降。在欧洲增援部队到达之前,游击军还应该趁机多打几个胜仗,奠定根据地的稳定局面之后,达成与俄军互不攻击的默契。存在就是胜利,有威胁的存在反而不太美妙。给我们和俄国人都会带来无谓的伤害。”
唐绍仪从“名画”中解脱出来。回味了李焘的说话以后。会心地笑道:“您的意思是放掉这些俘虏,换取一个承诺?”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是在获得更多地、更有分量地俘虏之后。从合约签订之日起,无论俄军是否按约撤兵,我们地敌人实际上已经悄然转换成为日本人。给老毛子留点底气,同时游击军也得到一个整备时间,划算呐!”李焘说着。捡起唐绍仪放下的铅笔,在长白山区画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大圆圈,然后刷地一声拉出一个箭头指向辽东半岛,又道:“这颗棋子在将来大有可为啊!日俄开战,他可以接应日军登陆;日俄战后,他可以在日本人的后腰软肋上狠狠地扎一刀子,切断朝鲜补给线,威胁辽东半岛海运补给线路。给正面战场以最大的助力!”
在军事战略上。这位大帅是极其高明的!旁人只有听从、最多是弥补一些细节缺憾的份儿。
唐绍仪恭敬地点头,赞同了李焘对游击军俘获地俄军战俘处理意见,眼神却瞟向了那封密信。在锦州期间。他兴许是对沈婉仪没有成见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只是因为男女有别、工作有别、年龄差距比较大,没有与那位海派的美女过多接触而已。不过此时的美国密信,不是沈婉仪发来的还是谁?!真巧!在李焘南下成亲的当头来上这么一封信,嘿嘿,年轻的大帅会如何处理此事呢?
别人有意探究的目光自然会被李焘发觉。
“噢,沈小姐在匹兹堡地工作非常有成效,她已经得到马可尼式无线电报机地购买权,在充分拆解研究后,最迟年底会派专人送来图纸。”
唐绍仪在镜片后的目光传递着一个疑问:就是这些?
李焘不愿意端起什么大帅架子。本来,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可能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完全是真正地孤家寡人,他要赢得身边人的忠诚,只能在生活细节上摆出对左右亲近、温和的模样,获得别人从国家利益出发和个人情感上的支持。
年轻的大帅抬手揭下军帽,像是刚才想起某事一般坦白道:“还有,还有一个事儿。沈小姐找到一位愿意到辽西服务的美国电化学家,嗯,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有多项发明专利。明年,他、他将和沈小姐一起来锦州。”
唐绍仪突然不想继续纠缠这个有些难堪的问题了。从李焘的话语声中,中年人听出了一丝酸溜溜又万般无奈的味道来。
是啊,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聂红衣当然是大帅夫人的最佳人选。新锐的大帅和淮系旧将的感情会因此而更进一步,为李焘整备淮练各军创造条件,也对如今在武毅新军中占据绝对中坚地位的,那部分武毅军出身的,以聂宪藩为首的军官们,有了一个最好的交代。唉,其实算不上是什么交代,李焘只是感受别人的好意而已。
v一个曾经救护过李焘甚至当着众多汉子的面,表示愿意与他一起赴死,从而挽救了八里台大战的女子;一个已经成为武毅新军、武毅军年轻官兵们“女神”化身的女子,也是在努力改变自己以适应军中主母身份的女子,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提起她出身山东破落小地主家庭的事儿。
年轻军人们是单纯的,就是这股子单纯给了同样年轻的大帅以巨大的压力。
为此,唐绍仪对李焘只能是抱以同情,对沈婉仪也是如此。两个人在不长的相处时间里,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情感,还是有人敏感地觉察出来了。
“大帅,梁老夫子的一妻会。您没啥关系吧?”
一妻会?李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唐绍仪。
任公当年与谭嗣同主张一夫一妻制,谭嗣同,唉!梁这个制度地,结果怎么样?离婚结婚忙得不亦乐乎!新人换旧颜之际,情感转移之时,不也是背叛嘛?!”唐绍仪其实是一夫一妻制的拥护者,此时也违心地找这个未被世俗普遍接受的道德制度的漏洞。无非是不愿意看到李焘在婚姻大事上为难。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摆摆手摇头道:“少川先生不必对人不对事。国家要昌盛。首先是民智开启,是人文为本。一个安定的社会,一个不断发展的社会,势必要求解放更多的生产力,也会要求给女性以一定的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我如果背道而驰,整个武毅新军体系会怎么看?岂不是……”
“大帅!”唐绍仪急道:“娥皇女英乃是佳话,跟女权、民智、解放生产力牵扯上什么关系了?!聂家小姐英勇果敢而忠实单纯。正是好内助,那,沈家小姐见识颇广、擅长交际,又能理解大帅地事业并忠实地鞍前马后,不是可以作为事业上地好伙伴,为您解放女性、解放生产力地未来大计服务吗?背弃她,忽视她的情感要求,嗯。大帅呐。您同样是不道德的!”
劝人一夫二妻也讲道德?还是一本正经地!?
李焘苦笑道:“看吧,以后再说此事。男女之间除了夫妻,也可以交朋友嘛。红颜知己就是这么回事儿。”
唐绍仪这位就办外交,善于掩盖面容表情的中年男人摆出一副“诚不以为然”的“过来人”神情,微微摇头叹息道:“红颜知己,只怕更惹世俗闲话。辽西百姓尽都知道大帅佳期将近,沈家想必早已知晓并知会美国,哎,这沈婉仪小姐还如此忠诚地为辽西服务,她的心里会是怎么的一番滋味呢?”
这家伙得了沈家地好处?
李焘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却很快就被对沈婉仪此时心境的探究所取代。也好,有了一个在此问题上的吹鼓手,老子就来个兼收并蓄又如何?!
嗯,该考虑车到天津时,如何与聂老帅提及此事了?还是先找老五说说,得到这个大舅子,军中实力派的理解是关键,老头子万一不满意也有个人圆场嘛!
“金树炳,找聂司令来。”
唐绍仪一听,知道李焘被“说动了”,微微一笑,走到一边盘算自己的任务……
李焘在天津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在满人的老家——关外。
天津,这个北方人与安徽人杂处而成的新兴城市,经历了天地那场生死,人们都牢牢地记着李焘在天津战场上地功绩,也执拗地认为:扬威关外、震慑敌胆的武毅新军乃是津门子弟兵!因此,闻听李进京迎驾会经过天津的百姓们蜂拥到刚刚修复地老龙头火车站,在聂士成以及一干官员之后,等待着从山海关来的火车进站,迎接他们心目中的真正英雄归来。
迎接李焘的不仅仅有朝廷军政要员,还有地方名流士绅和热情的百姓,还有已经与大清国“重归于好”的洋人代表,甚至还有新派的洋乐队。
火车缓缓进站时,伴随着杂乱而热烈鞭炮、锣鼓声和百姓的喧闹声,洋乐队的吹奏声猛然响起。
卫队长黄毓英突着大板牙出现在打开的车门口,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后,显得很沉着地转头说了一句什么,就按着腰上的大号枪套跳下车来。接着,一群蓝衣双枪兵就涌出车厢,无声地在车厢两侧列队警戒。
>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小伙子,老头子的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了。他抢步上前,对着曾经是自己部下一个小小队官的黄毓英指点了一下,就立在车门口。
“大帅,敬礼!”黄毓英喝出口令,他的卫队齐齐对聂士成行礼,同时,李焘在车门口站得笔直,一脸肃然地对老帅行军礼。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嘿,新军就是新军,一身威武的装扮和整齐的敬礼动作,就是那么提气、有神、好看,值得喝彩!其实,在廊坊的武毅新军第一旅经常往来天津、廊坊之间,在杨柳青还有武毅新军的留守办事处,新军的行头大家都习惯了,不习惯的、新奇的,是这卫队的格外彪悍和双枪打扮。在大清国,这还是头一份儿呢。
李焘以年轻人特有的敏捷,几乎是跳下火车,站到聂士成面前。两人互相打量了一阵后,齐齐抓住对方的胳膊。
“嗯,更沉稳了!”
“大帅,您又瘦了一些。”
>道:“看看,这场面够排场吧?也去应酬一下,说道几句就车行北京,恩相急着见你呢!”
李焘有些诧异地看着聂士成道:“这么急?我本打算在天津盘桓几日,再去廊坊检校部队的。”
“恩相身子骨……嗯,早些去候着圣驾,做臣子的本分嘛!士成也跟你同车前往,有话咱们车上再说。”
李焘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不仅仅是老大人的身体问题,难道是整备各军的事儿出了麻烦?揣着心事也得应付场面,他满面春风地走到官员士绅的人群前,一番客套后,又冲着人群中气十足地喊了几句“愧不敢当,身有重责,改日再回津报效父老”之类的话,转身上车,匆匆地结束了一场原本应该相当热闹的凯旋大戏。
朝廷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却是因为洋人对大清国政局未来的变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