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日,以长白山老山为根据地的忠义军大举出击,发河、柳河展开激战。并在攻克柳河屯的战斗中,与巡警军一部发生交火。目前,忠义军已经占据柳河屯,并围歼俄军一部。”——锦州《辽西时闻》
“忠义军出击辉发河,匡复柳河屯,歼敌两千!”——北京《知闻录》
“民间武装组织忠义军发起了对俄军围剿行动的反攻,在柳河一线取得重大突破。”——北京《燕京时报》
三个报纸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和不同的语气、措辞报道了忠义军的胜利。
随后,处理过整编事宜回到京城的李焘就约见了俄国公使格尔思。此时,他完全可以无视什么外交规则,却不能无视一方镇将在外交时应该给外务部的面子。毕竟,目前掌部大臣是奕劻,居间行走的是载振!
因此,格尔思在外务部大堂见到的就不是李焘一人,还有传说中将作为特使去英国道贺其国君加冕的载振。
“格尔思先生,你的军队显然不能遏制忠义军的行动,柳河屯失陷,让盛京、吉林巡警军军火物资损失巨大,人员伤亡惨重!这已经证明俄军无法在一线对付忠义军,我建议,磨盘山——辉发河口一线俄国军队立即退后五十俄里,由巡警军接防!”
李焘劈头盖脸抛出来的条件和气势汹汹的问责语气,让格尔思不得不软下语气,跟这位清国的军阀好好说话。其实他也得到了报告,柳河屯本来是属于增麾下的巡警军盛京部队和吉林部队的一个连接点,也是盛京巡警军向吉林巡警军提供军需的中转地。这一次,俄军被忠义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丢掉了柳河屯,也就丢掉了巡警军对俄军地“信任”。此时,巡警军要打着维持治安的旗号介入围剿,俄国方面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清国的政治是奇怪的。钦差大臣增是巡警军的上级,可是巡警军是以盛京为主体,这部分军队不会听从增的调派,也就不会如俄国人想象那般老老实实待在营房里。那么,是否能够争取一点时间,等待那个增对此事做出反应后,再回答面前这个军阀的问题呢?正当如此!
格尔思摆出最最真诚的笑脸道:“将军阁下。军事问题,我想应该由军人来商议解决。不巧的是……”
李焘朝旁边地载振笑了笑,接口道:“不巧的是,在俄军围困忠义军的计划遭遇眼中挫败的时候,您作为公使在与一位将军会面时,却忘记了带军事助手?是这样的吗?阁下!”
“不,不!”格尔思连忙否认,可事实是,无论他出于什么动机,没带军事助手前来就是没带!
载振腰板硬硬地道:“公式阁下。大清国出使俄国大臣将会很快就此事向彼得堡提出质询。”
可恶的清国人何时学会在外交程序和礼节上抓漏洞了?格尔思的冷汗在脊背上流着,如果真如载振所说那般,如果这个事儿传到了西方外交界,为了面子。俄国政府将不得不召回有明显失职行为的驻华公使。
“哎,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呢?”李焘这个时候反而做起了好人:“公使阁下一直致力于关外的和平,值得我们去尊敬。只是。我提请外务部注意,俄军军事行动的失利本身,已经影响到关外地治安。为治安计。巡警军将不得不介入军事。唉!正规的军队被忠义军偷袭。丢失了柳河屯这样的要点,折损了百多名兄弟。盛京巡警军上下已经闹翻天了,这不,接二连三地给我拍发了六封电报,都是要求军事报复的!”
说到这里,李焘才把目光转向格尔思道:“公使阁下,我不想此事成为俄军再次增兵关外地借口!由巡警军担负长白山区南线的封锁进剿任务,清俄两国军队密切协作,是维护当地治安和俄军顺利撤军的前提。您认为是这样的吗?”
俄军还能增兵吗?至少在一九零二年地上半年是不行的了。财政危机带来的军费短缺,让这个庞大蒸汽压路机没有力量去动员他地压路大军。缓一缓也好啊,至少在政治上能与盛京将军再进一层,又不加重国内地政治矛盾,似乎是值得地!不过,一等武官曾经提醒过,巡警军是危险的!忠义军地背后,除了日本人之外,很可能还有盛京将军!那么,李焘此时提出的建议是出于什么心思呢?
军事上的影响,格尔思无法在没有军事助手帮助的情况下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过,政治上的东西他还是明白的。
“阁下,将军阁下,您能就忠义军手里的武毅新军制式手枪一事做出解释吗?在棒槌岭,我军进攻部队曾经遭到一支精锐的忠义军攻击,他们是双枪兵,跟您的卫队完全一样!”
李焘保持着微笑耸耸肩膀,反问道:“听说忠义军还装备了大量的俄制武器,其中大多数是当前俄军的标准装备,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忠义军是由俄国支持的呢?目的嘛,以围剿忠义军的军事行动尚未结束为名,拖延今年秋就要展开的撤军行动!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明显的倒打一耙!不过李焘的根据和推论都有些无可辩驳的意味。反正,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格尔思是难以回答的。说缴获吧?那俄军的面子就丢干净了!比被报纸首次捅出对忠义军军事行动的失败消息更丢面子!不是缴获又是什么呢?唉,没法说就转换话题!
“俄军绝对不会拖延撤军时间,也不会放弃对忠义军的继续围剿,围剿行动将由留驻的铁路守备队担负,对此,将军阁下完全可以放心。”
翻译刚刚说完,李焘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格尔思面前。厉声道:“我不放心!一万三千条步枪、十六挺重机枪、六十万发子弹、几百箱被服、一些小炮和炸弹全数落在忠义军手里,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不得不问,俄军为何在抽调兵力去辉发河一线的同时,没有通报巡警军柳河屯中队?!俄军据守大小后山险要
为何在瞬间就丢失?以至于我巡警军措手不及!公使你其他的心思,专注于清俄协作、共同对付忠义军地威胁吧!去年,俄军无法消灭忠义军,反而在峰岭吃了大亏,今年忠义军主动反攻。俄军又吃了亏!还连累了巡警军,让吉林、黑龙江的巡警军组建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这,将导致增大人与我本人的关系紧张。可您还让我完全地放心?不是我危言耸听,得到那批军资的忠义军将变得更加强大!而没有得到装备的吉林巡警军,将无法形成对地方治安的责任,亟需盛京巡警军的增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巡警军北进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格尔思的冷汗终于不再停留在脊背,而是出现地额头上。
年是中国人古老传说中的魔鬼,每年正月都会大闹人间,以至于中国人的祖先们不得不发明了鞭炮。准备了酒菜。能用鞭炮吓走魔鬼最好,那么酒菜就是人们庆祝胜利、迎接新春的宴席;不能,则是眼巴巴地看着魔鬼将酒菜一扫而空,却留给人们火灾、水灾、旱灾……这后一种过年的方式。正是目前格尔思先生遭遇到的。不过,魔鬼嘛,不是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那位,而是忠义军和眼前的这位盛京将军!
“将军。此事我需要报告俄国政府之后,再将政府的意见通报于您。”格尔思还想拖延时间,他实在不愿意俄国与增达成的协议被破坏掉。扶持增在吉林和黑龙江地势力。是制衡李的手段之一。并不受增控制的盛京巡警军北进。那么盛京就可以扩建巡警军,增则要接受巡警军已经在吉林存在的事实。不得不担负起这些部队地供应,从而无力组建自己的“巡警军”!
干系太大了,已经影响到俄罗斯帝国的满洲战略。
李焘在格尔思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此时他决计不会让步!
“公使阁下,您将为时机的错失而担负全部地责任!如果忠义军继续向南边的磨盘山区进攻并进入盛京,我武毅新军就有责任开过铁路线,投入对其的征剿战争!”
这话刚刚说完,卫队长黄毓英就捏着电报出现在外务部地大堂门口:“锦州急电,俄军在磨盘山区战斗失利,忠义军一部已经突进盛京。”
“回电!盛京巡警军部队全部动员,立即北进!任命周毅巡警上校为进剿军司令官,全面负责军事指挥。对于敢于阻扰盛京巡警军军事行动地一切力量,巡警军可以武力驱逐之!如与俄军发生冲突,我武毅新军在辽河以东、奉天以西地演习部队将提供最有力的支持!”李焘口授了电报,在黄毓英转身之后才回头看着格尔思道:“公使阁下,您地责任是收束吃了败仗的俄军,哼哼,他们的纪律我是不放心的!但愿,他们不要与巡警军发生任何冲突。再见!”
李焘给载振丢了个眼色,径直走进了内院,在堂官的引领下,找了个安静舒服的所在,喝着香茶等待载振。
不久,载振满面红光地回来了。
“走了?”
载振竖起大拇指道:“走了!光翰呐,你这手耍得可真漂亮!”
“育周,您又在吹捧我!”李焘话虽这么说,可美滋滋地品茶动作却暴露了他得意的心境。
载振挥退了一旁的从人,压低声音笑道:“这么一来,你的巡警军可就是三省巡警军了。增没有武力支持,将来的东三省总督他铁定没份儿,拿啥跟你争?载振在此先行道贺,就怕到时候我身在英伦,吃不到那桌子酒席了。呃,这个,行期估计就在最近,光翰呐,你那喜酒……”
“国事为重,国事为重。”李重重地说着,却不妨碍他伸手从载振手里拿过一张红帖子。
“老爷子那份儿另外给,这个是当哥的给弟媳妇儿的贺礼!”载振见李展开礼单看了看,就将那物事收进怀里,乃换了话题道:“此次出使英吉利,光翰有何见教?”
李焘脸色一凝,却是语气戏谑地道:“见教说不上,鼓吹一下中德美三国同盟之事好像颇有必要。洋人呐,你越不拿他当回事,他越尊敬你。就象那个格尔思一般!去英国,老子们就说跟德国、跟俄国、跟美国交好的事儿!”
“当真要这么说?”载振不敢相信,毕竟出使英国是大事,英国是当今第一强国。
“当真!”这一次,李焘的语气和脸色总算统一起来:“英国人扶持日本人,目的是遏制俄国在大清国的扩张。为何他不扶持我们呢?因为他们也想在大清国捞便宜。说白了,英国和俄国是分赃不均的狗咬狗,他们分的是咱们大清国!此时,我们去依靠英国对抗俄军,依靠日本对抗俄国都不行,都要招来更深重的灾难。这一点,英国人是清楚的,远交近攻这句话,也有英国版的说法。你去鼓吹中德美三国同盟只是作态,却可以引来英国人对咱们的一些态度转变,我再在关外使把劲儿,在关内造造民气,今后如果对日作战,兴许英国人就不会坚决地站在日本一边了。这些个事儿,此时做好最好,免得临时抱佛脚出了纰漏。国事,来不得半点闪失呐!”
“还是你想得长远!唉,要是军机们都如光翰一般,大清国何愁不强!?”载振又是一番感慨,却是频频摇头。因为他清楚,李焘,大清国只有这么一个!也就是说,军机们不可能如李焘一般,自己也只有替李和好稀泥才能更得风光。
“年关难过啊,说不得,朝廷现在巴不得我这个霉星早早滚蛋回锦州呢!不过,婚事未成,我是不走的!”
载振笑道:“是朝廷年关难过,老毛子年关难过,你,不是美滋滋的等着朝廷拨银子、等着老毛子就范,等着新娘上门儿吗?”
李焘自觉潇洒地瘪嘴一笑,叮当一声揭开茶碗盖子,“哧溜”一声,又是一口美滋滋的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