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李焘没有给格尔思以足够的思考时间,也就没府和军队以足够的反应时间,因此,电令一出,军队调动,紧张的空气立即弥散在东北辽河以东的地区。
奉天城东,驻防的俄军被巡警军严密监控,不得出营。
铁岭,这个俄军占据绝对优势的地方,如今正有大批穿着蓝色制服带着白袖章的巡警军滚滚而来,前导部队在俄军的发向压力下,形成了一堵隔离前进中的己方部队是试图阻拦的俄军之间的人墙。
巡警军和俄军互相喝斥着对方听不懂的话,身体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于胸膛都迎上了对方的刺刀尖。寒冬此时被军人们遗忘了,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让空气都热腾起来,充斥着一种浓浓的硝烟味道。实际上,枪、炮尚未发射,可是有着战场记忆的军人们却能闻出发射药和炸药的特有气味。
铁岭俄军在武毅新军演习调动开始后就紧张起来,驻军数量也多了起来。不能不说是因为武毅新军大规模的演习削弱了俄军对付忠义军的行动力量,此时,却为俄军指挥官提供了相当数量的部队阻扰巡警军。俄军军官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吆喝着面无表情、茫然不知所措、必须要军官下达命令才知道如何行动的士兵。他们的对面,是一个个脸上燃烧着热情和仇恨的巡警军战士,刺刀随时可以扎进对方的胸膛,扳机随时都可能抠动,射出致命的子弹。
周毅上校顶着寒风快马行来。他地部下自动地为他让出一条通路。上校可以快速地驰马来到俄军阵线前,找到一名俄军上校。
“俄军必须马上回到军营,这是大清国地方治安事务,俄军无权干涉!”
马背上地周毅用马鞭指着俄军上校的脸,鞭梢距离俄国人的酒糟大鼻子仅仅只有两寸左右。
酒糟鼻上校坚决地摇摇头,用一种带着轻蔑又有些恐惧的复杂眼神看着周毅,倔强地道:“盛京巡警军的职责范围从来没有超过铁岭。那么,你的部队也就不能开向吉林!”
“笑话!屁话!大清国的国土上,巡警军不能北开吉林。反倒是俄军可以自由行动了?!”周毅故意提高了音量。他能感受到自己周围地官兵们的炽热目光,仇恨在自尊心的作用下,在现实地无奈中滋生。打?老子不怕。老子正想着打一场呢!反正,大帅在电报中也没有禁止动武,相反地,在当前地局面下,如果巡警军更加强硬一些。对大帅策略执行更有好处。
“老毛子滚回去!”一个声音在巡警军队伍中响起,立即引来排山倒海的怒吼。
周毅举起马鞭。吼声逐渐停止了,可他当面的俄军上校还是没有让步地意思。
“唰”,马鞭发出破空的啸叫声,“啪”地抽在那上校的肩头,俄国人劣质的毛呢军服被抽裂了,爆出一团团的不知道什么质料地毛和一些棉花。
“滚开!”周毅在那俄军上校吃痛却还没做出反应的瞬间,一边大吼一边收回马鞭,顺手拔出了左轮手枪,回头喊道:“巡警军,枪上膛,刀出鞘!前进!”
战斗地命令终于下达了!巡警军的蓝色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如潮水一般跟随着一匹栗色的战马滚滚向前。
俄军上校没有做出反应,习惯了对清国人颐指气使之后,他对一个敢于鞭打俄国军官的清国军人实在摸不透,在上级的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不敢下令开枪。只要莫辛步枪射出子弹,奉天那数万武毅新军就会带可怕的怒吼和大量的火炮蜂拥而来!
目前在满洲的俄军,在部署上很难调集足够的力量同时对抗武毅新军、巡警军和忠义军。
关东总督的参谋长伊万诺夫中将很快就给铁岭俄军发来电报,让闪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滚滚的蓝色铁流向北的俄军上校松了一口气。就让巡警军和忠义军去打吧!反正消耗的是清国本身的力量,他们之间打得越厉害,对俄军长期占据满洲的企图实现就越有利!
北京,太尉胡同口,盛京将军官邸。
唐绍仪忧心忡忡地带着堂弟唐国安赶到这里,从外交渠道得到的消息让这位盛京将军的外交和政治战略助手迫不及待地向李焘发出疑问。
“……不能不说,大帅此次进京是成功的,无论是从政治权力的争夺方面还是军事实惠,又或者是民心民意,您都收获满满。可是,绍仪看到的是,您在默默地将这个国家引向全面的战争,而不是您曾经提过的,仅限于匡复东北的有限战争!大帅,您的军略出了问题,至少我是这么看的,您呢?”
李焘默默地听过唐绍仪的提问,很严肃地凝视着身前地面上不知道哪道青石缝隙,直到唐氏兄弟等得有些着急了,他才“嗯”了一声。
“克劳塞维茨曾经说过,战争是国家政治战略实现的手段之一,但绝对不是最后的、唯一的手段,战争打到最后,还是需要政治解决。从东西方的历史来看,几乎没有真正能够把一个对手完全打垮、摧毁、没灭在这个世界上的战争。今日的对手,在以后的战争中很可能就是朋友甚至盟友。利益,才是决定政治走向的关键,也是引发战争或者平息战争的关键。如今,这个利益完全可以冠上定语,经济利益!少川先生,您看看列强,谁愿意赔本来侵略中国?他们侵略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金钱和资源。因此,您说我本次进京是完全成功的,我不认同,至少,我们这个国家还没有走上为经济利益而战斗的轨道!甚至还没有这样的意识……”
唐绍仪抓住了李焘话里地核心问道:“这么说,您是有意要以东北一隅之地,拉整个国家走上您为经济利益而战斗地战场?”
“对。正是这样。这是一场思想意识上的革命,也是战争指导思想的转变,这必将影响到政治策略的修改和执行。少川先生,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朝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
“全民皆兵会不会在最后失控为穷兵黩武?在列强间左右拨弄,会不会在最后为列强所不容?为一个全国民众没有的思想意识而打一场战争,合适吗?”
“少川先生。我记得有人说过,拿破仑的胜利是因为全民皆兵地征兵制,他的失败则是缺少培养参谋军官团的意识。从而在越来越
地战争中。他一个人无法操纵全局,在莱比锡、滑败只因为两个无能元帅率领的军团延误了集结时机。我们现在有了参谋军官团的雏形。又有了普遍义务兵役制,缺乏地,是一个长期有效的、能够使全国民众为之战斗的思想!匡复国土之后,我们如何改善国际生存环境?依靠单纯的政治外交手段是不行的,还是要经济发展。要有一支时刻尽力保障经济发展地军队。”
“战争的政治目地已经转向了经济目的,大帅的意思在于此。”唐国安在旁边插了一句话。
唐绍仪点头认可了唐国安的话。却转向李焘继续进言:“大帅,我是怕战争会成为一匹无法驾驭的野马,最后把整个国家都拖进长期战争的深渊,此时,战争成为国家的重心,而不是您所提倡的发展经济。关外推行普遍义务兵役制,您对俄国人的强硬态度和巡警军的北上,确实让我觉出了战争的临近。大帅,我们没有做好所有的准备!”
“我不否认,辽西在走向战争,整个中国都在走向战争!从前,中国失去的利权、国土、国际地位和一个国家的尊严,只能通过相同的手段夺取回来,政治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达不到这个目标……”
唐绍仪反问道:“您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政治手段不能达成这些目标?”
李焘觉得这个助手有些难缠了,只得两手一摊道:“我只是看战争手段和政治手段哪个实现目标的希望更大而已。时间对一个人来说是短暂的,我希望在尽量短的时间里解决问题,时间没有给我尝试的机会。就像您熟悉的美国历史中南北战争一样,时间也没有给北方政府尝试和平解决政治问题的机会。”
“那不同,那是一个国家内部的两种社会制度的对决,美国南北战争不是打垮了美国,而是为美国安插上了腾飞的翅膀。战争结束到目前,不过一代人的时间,美国就发展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强国。”
“确实如此。”李微微点头,顺势看了看脚上漆黑闪亮的军靴,突然抬头一字一句地道:“这一次,对中国来说,对中国的内部来说,也是一场两种社会制度的对决,同时,也牵涉到国土收复这样的具体问题。是,战争目的不再单纯,却依然可以看到其脉络。少川,您觉得这个大清国是经过内部的流血争斗来解决社会问题好?还是在收复国土的战争同时,解决内部社会问题好?如果是后者,普遍兵役制正如看到的那样,只是一场漫长征战的起点和基础!不,这场战争其实早已经开始了,从武毅新军到达锦州的时候就开始了。”
唐国安能够体会到堂兄的心境,毕竟这位中年人的职业习惯决定了他和平解决一些问题的思维。也许他认为,崛起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能成为达成政治目标的基石,并不需要真刀真枪的流血战争。
“少川,我认为大帅的思想是对的。在一场匡复国土的战争中掀起全国的民潮,荡涤陈旧的思想,包括对战争的思想。战争不再是当兵人的事情,而是全国的事情,因为战争本身决定的是全国的命运!在火车、轮船、电线等等物事的推动下,世界的利益线转变了,一切的战争几乎都与经济利益有关,战争也是谋求本国经济发展环境改善的手段。中国要图强,首先要改变的就是经济生存环境,战争,在所难免。”
李焘笑着道:“何况,我并没有打算改变既定的战略,现在就跟俄国人开战。”
“玩火,玩火。”唐绍仪的脸色轻松了一些,嘴里却不住地念叨着这个词儿。老毛子的蛮横是出了名儿的,如今李焘却显得比老毛子更蛮横一些!
李焘摇头道:“俄军一定会为巡警军让路,他们是乐于见到中国人之间自相残杀的。唐先生,您的大学堂筹办得如何了?”
这个唐先生当然不是唐绍仪,而是唐国安。
“最后的主意还得大帅来拿,究竟是在锦州开设大学堂,还是京师?”
“北京!”李焘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随后又略微想了想,召来门口的金树炳道:“去取睿亲王、恭亲王送的东西来。”
“大帅?”唐绍仪有些不解。
“两位王爷在拉拢我,在今后大清国建储之事上,他们还希望得到武毅新军的支持。看来,这个王朝已经一派腐败、衰亡的景象了!正好,他们的礼可不轻啊,价值六万多两银子,正好作为开办大学堂的第一笔资金。当然,在这个名义上,还得给二位王爷按个出资人的名头。”
唐绍仪和唐国安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有二位王爷出资办学堂,符合朝廷如今提倡新政,改革学制的意志,拉着二位王爷的虎皮,想来在学制和学历资格管理上,能与朝廷达成最顺利的协调,同时,学堂的教学也少了许多的干扰。为此,给二人安个名头还是划算的。
“大帅,是少川多虑了!原本有的疑虑早就有了答案的,却……”
“少川先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李焘绝对不会以长期的战争,将中国带进深渊,将中国未来可能实现的美好政治蓝图破坏掉,我个人的权力欲望是很强烈,但是……”
“大帅,别说了,少川惭愧。”唐绍仪一阵摆手后,摘下眼镜吹了吹镜片,低声道:“一个除了朝廷赏赐的将军府之外,再无私产的大帅,又怎么会成为穷兵黩武的独夫呢?”
李焘愕然。
他想不到自己拿出伟、魁斌的礼金出来办学,还将刚才唐绍仪窝在心里的想法给打消掉了,远比说那一簸篓的话更为有效!唉,这位少川先生,受美国那种民主氛围熏陶过深了,生怕自己在战争中忘记了发展经济、强壮国力的初衷,也生怕自己成为军事独裁者,将国家带进军国化的泥沼。
可是,在理想的中国国家形态还没有形成时,一切手段都是必要的!包括拿破仑式的独裁!这一点,李焘绝不含糊,也绝不打算理会什么名声,什么道德,这些在他看来,多数时候都是束缚!对于一个谋求国家强大的军人来说,胜利地达成目标就是最大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