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终于没事了。瞧她的模样气色,包括刘德亮在内,了一口气,同时也对萧然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一晚上的时间而已,这位萧公公难不成是位神仙,把丽妃点化了?整个皇宫里面,有这等本事的大概也不多啊。看来瞧得见神鸟的人,的确是不一样啊!
萧然这时也算放心了。让他高兴的是丽妃这回跟他也不再象昨天那样客气了,说话什么的都顾着主子的身份,起码可以说明她没有拿他当外人。先打发了人给皇后送过信儿去,皇后回话,叫丽妃好好养着,不必去请安了。萧然倒乐得跟这偷一会懒,毕竟一夜没睡,着实有些乏了。
早膳传来,大公主却没有来。原来是昨天哭闹了一整夜,现在在后面房里睡着。丽妃叫旁人都下去了,只留萧然一个人伺候着。大丧期间,饮食不必奢华,但粥食小菜,着实精致。萧然忍不住肚子咕噜一声响,丽妃笑道:“坐下一起吃吧。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不必跟我客气。”
萧然可也就不是那种客气的性格,甩开腮帮子一通大嚼。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丽妃在一旁抿着嘴儿笑个不停,不住的给他夹菜。咸丰的妃嫔之中,丽妃之所以最得宠爱,一是因为她出众的容貌,一是因为她温柔的性格。言谈举止中,自然的带出一种女性特有的温婉细腻。“可惜嫁给了咸丰那个痨病鬼!”萧然不无惋惜地想。
用过早膳。萧然要告辞回去,丽妃说什么也不肯放。道:“你一晚上没睡,可也累得紧了。我这里素来清静,也没别的人来,你就在这歇一觉吧。”
萧然这可有些惶恐了,忙道:“使不得!我一个奴才。这成什么话?”
丽妃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到榻上,道:“你不是我宫里的人,却对我这般尽心,我……算了,感激的话便不说了。我呢别的倒也做不了什么,要是你还不拿我当外人,便这里眯一会儿,又算得什么呢?”
萧然不好在推辞。索性躺下身子。锦榻软绵绵地,便如躺在云端里一样,一挨枕头,一缕沁人的幽香传来,心神也随之一宽。萧然自己倒觉得奇怪,躺在这样一个大美人儿的床上,但脑子里根本就没想那些不堪的事情,只觉一片宁静温馨。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极是香甜,一直到午后方醒。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了。但躺在这儿却只觉阵阵微风拂过,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睁开朦胧睡眼,只见一个苗条地身影正坐在旁边,用扇子替他轻轻的扇着。萧然也没细想,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拉着她衣袖道:“姐姐。好舒服呢……”忽然想起:靠,我这是在哪儿?
揉了揉眼睛才瞧清是丽妃,顿觉尴尬无比。丽妃倒没觉得什么,微笑道:“小三子,怎么想起你姐姐了么?”
“奴才,奴才……”
“别这么说话,听着怪生分的。”丽妃顿了一顿,轻声道:“你要是觉得我象你的姐姐。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姐姐便了。”
“啊?这个,这个……”
“你……不愿意?”
“不,不是!”萧然难得的羞涩起来。咳嗽了一声,道:“姐姐……”
“哎!”丽妃痛快的答应着,笑道:“能有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姐姐真是开心的很呢!”说完又叹了口气,道:“我原有个弟弟,也跟你一般的俊俏聪明,可惜十五岁上得了一场大病,结果……唉,算了,不说他了。现在能有你做我弟弟,那可是老天爷送来地呢!”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箱子里取出一条银质的锁链,笑着道:“今儿认了个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什么见面礼。这个锁链,是我弟弟小时候戴着的,现在就送了你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可别嫌弃。”
萧然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小孩子戴的长命锁,接在手里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黑黝黝地铁牌,寸把见方,两边打了洞,穿着银质的链子。铁牌的正面着一头张牙舞爪的熊,背面却弯弯曲曲奇怪的图案,从未见过。不禁奇道:“这是什么?长命锁么?”
丽妃道:“我也说不好。反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搁了多久也不知道。”
这铁牌已经被摩挲的十分光滑,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萧然连忙道:“既是姐姐祖传之物,我怎么好……”
丽妃故意的板了脸道:“怎么,跟姐姐还客气么?你若这样,往后姐姐可不理你了!”她本就生了十分地颜色,这么轻嗔薄怒,更觉娇媚绝伦,萧然不禁瞧得一呆。丽妃碰到他那辣的目光,俏脸一红,道:“看什么?”
萧然一阵血气上涌,脱口道:“姐姐长的好美!”
丽妃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淬道:“没正形!哪有弟弟这么说姐姐的?”一边说着,一边把锁链端端正正地挂在他脖子上,又把铁牌塞到衣服里面。头一回跟她面对面挨得这么近,不经意间纤纤玉指触到身体,萧然禁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马。偏她又道:“你脖子上怎么缠着绷带,可是受伤了么?解开我瞧瞧。”
萧然忙不迭的躲开,道:“没什么,一点小伤,就快好了!”
丽妃微笑道:“哟,这是让我说的害羞了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宫女道:“慈安太后驾到!”萧然忙跳下榻去,跟丽妃出门接驾。皇后见了丽妃,不等她跪下抢前一步扶起,道:“身子可大好了?看你今儿气色不错。昨晚可把我们大伙吓坏了呢!”
丽妃很是羞愧,不免好一番自责。看看她现在地神情,皇后也确实放心了不少。少不得劝慰一回,丽妃便吩咐宫女沏茶。皇后道:“不必了,我就是不放心来看一眼,这就得回去。这阵子乱事多。也倒不出个空来,等回銮之后,咱们再好好的
吧。”
萧然知道她这是有事要找自己商量,忙跟着回到东暖阁。待皇后屏退了太监宫女,忙问道:“今儿上朝了吧?事情办得怎样?”
皇后大致的说了一遍。懿妃不是很满意“祥”这个年号,但是皇后一力作主,总算敲定了,肃顺等很是高兴。恭王的折子已经批下。下午就会四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说完了这些,皇后很是不放心的道:“才懿妃私下里跟我说,看肃顺那架势,倒象是有恃无恐一样。老六说话也就要来了,咱们应该怎么做呢?”
“还用怎么做,垂帘听政呗!”萧然不假思索的答道。
“啊!你,你说什么?”
垂帘听政这四个字对于萧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皇后,可就不亚于平地生雷了。清朝地家法,只有顾命辅政。并无女主垂帘。这是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主张,根本就是推翻祖制,无疑是授人以柄,谁敢贸然提出?另外一方面,皇后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顺利回銮。至于以后怎么安排,一直也想不出个头绪。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由自己来掌控朝权。
萧然察言观色,立刻明白自己这话说的太突兀了。就象一个没吃过螃蟹的人,看着那张牙舞爪的横行公子,有几个敢下口尝一尝的?当下只好跟她详细解释了一遍。
肃顺地跋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单单是两宫太后与肃顺之间的冲突,都还有调和解决的办法。罢黜肃顺也还可以办得到,但重视祖制,则大权仍旧落在顾命大臣手中,驱逐肃顺。无非为载垣、杜翰他们带来扩张权力的机会而已。因此,要打倒肃顺必先取消顾命,取消了顾命,则必以垂帘代替。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尽翻朝局,彻底推倒顾命大臣的制度!幼主在位,不是顾命辅政,便须太后垂帘,那也是非杨即墨,必然之势。
“可是,这顾命大臣的制度,毕竟是我朝的家法!咱们这么做,不是失了根本么?”经历了这一段政局磨砺的皇后,跟从前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一说到祖宗家法,仍然是脸色发白,惴惴不安。
—
萧然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本朝特重顾命制度,原是从开国之初,皇基未固,简用亲贵,辅助幼主,这是承太祖四贝勒合议大政地遗意,永与定鼎中原,有大功勋的王公大臣,合治天下。但是这一段历史,本就是纠缠不清的。所谓家法,未免羁。”
皇后悚然动容。这几句话如果被第三个人听到,脑袋早就搬了家了,但是在皇后听来,却如醍醐灌顶。这一段历史说的是两百年前,诸王并立,四大贝勒共理大政,太祖崩逝,由于代善拥立,太宗始得独掌大权。复由于多尔袞以与孝庄太后从小同在深宫,青梅竹马的情谊,因而可以取帝位而不取,扶立孝庄亲生的幼主,自此确定了帝系。这一段大清朝地开国史实,包含了无数恩怨血泪,诡谲神秘,甚至还有“太后下嫁”的传说,自乾隆以来,删改实录,讳莫如深,连皇后也只是一知半解。
看到皇后的脸色,萧然便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已经起作用了,于是进一步道:“汉初吕后临朝,虽然大杀诸刘,而元老旧臣,先后为相,国政并未败坏,并且到了最后,依然是刘氏子弟得元老重臣之助,收复汉家天下。以吕后的阴忍残狠,尚且如此,姐姐忠厚仁德,何愁天下不治?再者,从古以来,垂帘的美谈,首称宣仁,及至宣仁崩逝,元祐正人得被重用,这不能不说是女主之贤。”说到这里,萧然顿了一顿,道:“姐姐,你可听出了什么道理?”
“元祐”是宋哲宗的年号,哲宗也是冲龄即位。宣仁太皇太后临朝称制,起用司马光,重用吕公著、吕大防、范纯仁,天下大治,流芳史册。元祐党人的事情,皇后在纲鉴里也曾看到过。这时正听的入神,急道:“你还有心思考我,快直截了当地说!”
“这说明,治理天下关键不在于是否垂帘,而在如何执政!”
这一番话才是真真正正的打动皇后了。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忽然停下脚步,道:“即便如此,毕竟是有违祖制的事情。贸然提出这个主张,可能会招致重臣地反对,清议的不满,反有助于顾命八大臣,使得他们的地位,益加稳固,岂非弄巧成拙?”
关于这一点,也是萧然有些担心的。历史上慈禧跟恭王究竟是怎样勾结、最后完成的垂帘大计,萧然对这一节并不十分熟悉。可惜手边也没有个教科书或是电脑什么的来查一查,琢磨了一会儿,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懿妃跟恭王现在也正为这事算计着呢。不过我有十足的把握,最终一定会垂帘听政!姐姐,从现在开始,无论懿妃跟恭王怎么说,你只需点个头。懿妃不是把这球踢给你了么?你再给她踢回去,有什么主意都让她来拿。咱们就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六跟懿妃?”皇后沉默了一下,迟疑着道:“你是说,懿妃会把恭王抬起来,然后两宫垂帘,恭王秉政?”
“应该是这样。不过,”萧然颇为玩味的一笑,道:“恭王这一次注定要失算的。懿妃不过是拿他来当一个踏脚石,最终肯定会把他一脚踢开!”
“真的?……”皇后眼中掠过一阵诧异神色,但是萧然语气十分肯定,又不由得她不信。“照你这么说,懿妃这是露出野心来了。她的心思手段可比我厉害的多了,如果到了那天,她真的掌握大权,那又如何?”
萧然无声的笑了:“我不是说过么?先由着她来,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心里暗道:懿妃,哼!只要有白粉在手,我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