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茨在魏玛同沙皇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维也纳也发生了一点纠纷。
起因……自然是让伊丽莎白觉得很无聊的家务事。
度过了一个相对而言还算不错的蜜月之后,费迪南德亲王同他的小妻子夏洛特王妃回到了维也纳。青涩的公主看起来要比一个多月前成熟不少,脸上很有些幸福的神情。
索菲太后异常大方,送了成打的珠宝给新媳妇,单件珠宝虽然没有超过赠送给伊丽莎白的珠宝价值高,但是总价超过了伊丽莎白在婆婆手里获得的珠宝的价值。这令伊丽莎白觉得很沮丧——索菲这是在摆明车马的表示偏心。
伊丽莎白小女人脾气发作,将起居室里面摆设全部打碎了,把贝莱加尔德夫人吓的不轻。
贝莱加尔德夫人忧愁的对瑞恩斯坦道:“伯爵,皇后陛下的情绪很不好。简直可以说,很糟糕。”
“唉,陛下在闹情绪。”瑞恩斯坦不由笑了:“皇后陛下很少会这么情绪化呢。”
贝莱加尔德夫人也笑:“像个小孩子,真是……”
这边皇后已经砸完了,命人来传贝莱加尔德夫人,“夫人,把这个房间重新装修一下吧。”倒是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样子。
“是的,皇后陛下。”贝莱加尔德夫人便转身去找宫廷设计师。
瑞恩斯坦站在门口:“好点了?”
伊丽莎白叹气:“好多了……你瞧,我还不如一个萨克森的小姑娘。我做的再多,在索菲眼里都一文不值——当然,我有时候对索菲确实不怎么好,但至少表面上,我没让她难堪过,每一次都保全了她的颜面。”
“也许,这就是她不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她……我想她可能是有一点恨我了。”
“她是弗兰茨的妈妈,相信我,所有的婆婆都是这样的:她们觉得媳妇抢走了自己的儿子,从此之后儿子不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这是妈妈们无法容忍的。”瑞恩斯坦最后补充一点:“就算是外甥女也不能抢走儿子。所以,媳妇和婆婆从来都是是天敌。”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是,只是……我不喜欢被忽视。”论起来,那些珠宝伊丽莎白也不是特别喜欢,她是喜欢收藏那些亮晶晶明晃晃的宝石,但是并不特别喜欢戴上炫耀。她的工作之一就是佩戴价值连城的珠宝到处展示。说起来伊丽莎白现在就算还说不上富可敌国,也能想买什么珠宝都可以,但是——为什么要自己花钱买啊?伊丽莎白这些年来太习惯于整个哈布斯堡家族的关注,尽管大部分的关注都是不怀好意的。
瑞恩斯坦真想大笑,“皇后陛下,您这是在吃醋。”
伊丽莎白一怔:“噢——”
“请陛下放心,尽管夏洛特王妃很漂亮,但是她永远也不及您。如果说夏洛特王妃是夜幕上最美的星星,那么陛下您就是独一无二的月亮;星星再美丽,也及不上月亮万分之一的光辉。”
这种赤裸裸的吹捧逗乐了伊丽莎白:“行了,不用总说了。我现在好多了。”
皇后发脾气砸了起居室的事情,几乎立即便传到了索菲太后耳中。索菲太后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索菲太后并不太具体知道伊丽莎白在为什么生气,这是史无前例的爆发,在还不清楚是什么惹到皇后媳妇的时候,索菲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晚餐的时候,索菲太后、卡尔亲王、伊丽莎白、费迪南德、夏洛特、卡尔·路德维希、维克托同桌用餐。皇室很少会聚在一起用餐,或者只是因为照顾羞怯的新娘伊丽莎白,才没让皇帝夫妻跟皇室家人一起进餐。最近则是为了让夏洛特王妃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一家人坐在同一间餐室内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
对此,索菲太后是这么说的:“希望夏洛特能够今早融入这个家庭。”她以极大的爱心对待这位恭顺的新儿媳。
伊丽莎白不由得想:这种观点真是几千年不变啊,不仅仅是男人有钱就有一切,女人也一样。出嫁的女儿如果没有足够的嫁妆傍身,就会在婆家受气。就连皇室也不能免俗。伊丽莎一直是比较淡泊的人,特不乐显摆。自己的身家虽说已经算是相当殷实,也不好都换成不能吃不能喝的珠宝。这就要担着被婆婆瞧不起的后果。
索菲甚是关怀新媳妇,嘘寒问暖的,伊丽莎白就当看不见。长长的方形餐桌分了主次坐下,男主人卡尔亲王一个人坐在另一头,这边以索菲太后为中心,一团和气的,颇有天伦之乐。
小叔子维克托很会察言观色,眼见二嫂很显然的得到母亲的欢心,一嘴儿蜜糖似的恭维话说的不停。
伊丽莎白自顾自的埋头吃饭,吃完便托词说要去照顾女儿,先走了。索菲太后不是很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夏洛特倒是很诧异的问道:“皇后陛下好像很不爱说话。”
维克托撇嘴:“她啊,就那样,整天怪怪的。”
卡尔·路德维希皱眉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茜茜。”
费迪南德也道:“维克托,茜茜是去看孩子,索菲亚还小呢。你不喜欢索菲亚吗?索菲亚多可爱。”
维克托也不能说个“不”字。
弗兰茨弟兄四人,维克托曾经有个姐姐,只是6、7岁上便夭折了,兄弟几个自然便都很是喜欢这位小公主。费迪南德和卡尔·路德维希还对早夭的小妹妹有印象,所以更加喜欢哥哥的女儿。
夏洛特王妃孩子气的说:“我想去看看小公主。”
“等明天吧,现在晚了,索菲亚要睡觉了。”索菲太后拍拍新媳妇的手。
伊丽莎白几乎是公然宣布并不喜欢这位妯娌了。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娇滴滴的新娘,几乎成了她这一段时间来的爱好。做的又很是巧妙,夏洛特很久都没有察觉。伊丽莎白在同弟媳妇相处的时候一向表现很好,然则仔细想想,伊丽莎白除了表现出语言上的慷慨之外,任何物质上的友好都没有表示。
夏洛特在伊丽莎白这里甚至得不到她对维也纳贵族女眷们的那些小馈赠。
夏洛特也是年纪小,本来也看不出来皇后对自己并不喜欢,直到有一天,她听说了皇后对于向自己表达忠心的贵族家族的女眷们,都非常慷慨的事情之后,她才意识到,皇后根本不喜欢她这个皇室新宠儿。再回想一下,皇后就连平素的对话都很飘忽,完全哄孩子似的。
若是夏洛特年纪大一些,就很可能因此得意:皇后原来是妒嫉我的。但是,夏洛特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又娇生惯养惯了,知道实情自是很生气。
夏洛特对着丈夫撒娇:“你瞧,皇后好像不是很喜欢我呢。”
“哪有的事?别胡思乱想。”费迪南德不以为然。二人的蜜月是在因斯布鲁克和伊舍尔度过的,夏洛特有着贵族少女的小傲气,却又被教养的极好,对丈夫极为温顺,费迪南德也很喜欢她。反正是政治婚姻了,就算不能像哥哥弗兰茨一样,跟自己爱的女人结婚,但就夏洛特本身来看,已经无可挑剔了。
爱情这东西,自然可以慢慢培养。实在不行,还可以有情妇嘛。意大利的女人是出了名的美艳又风情万种。
夏洛特嘟着嘴:“皇后总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说话似的,很心不在焉。”
“会吗?”费迪南德总督敷衍着。蜜月已经结束,他准备在返回米兰之前,会见一些大臣们。
“当然了,她总不是正眼看我。”
“皇后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忙,你也别总是去找她喝茶。”
“可是,整个霍夫堡我又能去跟谁说话呢?”
费迪南德翻翻白眼:“天哪,夏洛特,我知道是我不对,回到维也纳之后很忙,没时间多陪陪你,我很抱歉。可是,你真的有必要自我伤感到觉得皇后不喜欢你吗?皇后人很好的,呃,虽然妈妈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
“我看皇后也不喜欢妈妈。”
费迪南德终于停止看文件,“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让妈妈去希腊呢?”
“妈妈是去疗养。”费迪南德皱眉:“我亲爱的夏洛特,我觉得你的小脑袋里面装了一些可笑的念头。”费迪南德又不是缺乏观察力的笨蛋,自然知道母亲与嫂子之间的问题所在,母亲的控制欲太强烈,而伊丽莎白不甘心被控制,婆媳二人之间的大小斗争,费迪南德都看在眼里。他不像哥哥弗兰茨那么忙碌,没空也没心情理会母亲和妻子之间的问题——至于弗兰茨的刻意回避婆媳问题的糟糕性格,费迪南德也看得很清楚。
作为一位聪明的、有才华的王子,费迪南德敏锐的感觉到,来自家庭内部的一些别有用心的针对性措施,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他去做;能够获得名声的事情,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有些他觉得只有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却交给了急躁的三弟卡尔·路德维希去做,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能够获得人民爱戴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他自然是很不甘心的。
费迪南德与哥哥弗兰茨的关系很好,但他也同很多人一样,不认为弗兰茨适合做奥地利皇帝。弗兰茨未婚之前最严重的一次遇刺,费迪南德暗中希望弗兰茨伤重不治,转眼他又因为自己的内心产生了这种龌龊的念头而感到羞愧万分。后来弗兰茨娶了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公主,费迪南德却也舒了一口气:他早就听说马克思公爵的家庭教育很成问题,这位小女公爵看起来很难获得母亲的欢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恐的发现,小小年纪的皇后表现出了惊人的政治敏感,以及处事果断、凶狠的态度。费迪南德不是蠢货,他会听从伊丽莎白的吩咐远赴圣彼得堡缓和沙皇的怒气,也是因为,如果他想要得到奥地利,那么奥地利便不能是一个没有经济没有军事没有外交的空壳,没有人会傻到依靠拆除国家根基来达到夺取王冠的目地。
他针对伊丽莎白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将其列在纸上,伊丽莎白皇后至今并没有特别大的动作,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弗兰茨的许可下进行的,每一件细微的小事,汇总起来,给了费迪南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位仍然未满二十岁的皇后,好像非常能干……
这使得他迈向皇帝宝座的步伐缓慢了下来,而这时,弗兰茨任命他担任意大利地区的行政总督。这是费迪南德第一个重要职位,也是相当考验能力的职位。弗兰茨自然是怀着无限的信任来任命自己的兄弟的,而费迪南德,则是将这个职位当作锻炼自己的机会。
而新婚妻子夏洛特,虽然比伊丽莎白出身高贵,却难以发现能够帮助自己的能力,不论外交还是民声。虽然夏洛特年纪还小,但经过了蜜月以来,费迪南德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欣喜的蛛丝马迹。
费迪南德决定遵从母亲的意愿,按照皇后的标准来培养新婚妻子。
没有得到丈夫支持的夏洛特王妃,满不高兴的走出了丈夫的书房,刚好遇上小叔子维克托。
“维克托,你要去哪里?”夏洛特不比这个小叔子大几岁,两个人常溜去玩。
“今天老师告假,没事做,去看看小公主。”维克托手里拿着件东西,对夏洛特晃晃,“瞧我带给小公主的玩具!”维克托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伊丽莎白的女儿,只是母亲喜欢的不得了,自然要在母亲面前表现一下。今天也是得知母亲正在照料小公主,便急急的赶了去。
夏洛特道:“我也跟你一起过去。”
索菲亚又大了些,小脸似苹果粉嘟嘟,睫毛又浓又长,忽闪忽闪的,大大的眼睛,精亮的眸子滴溜溜的,年纪小小,就已经有些顾盼生辉的样子。
索菲太后抱着孙女,正在给她讲故事,一幅承欢乐景。
维克托将玩具拿给索菲亚玩,又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就溜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跟母亲笑道:“看来皇后这次脾气很大,小接见室全毁了。”
夏洛特完全不明白:“皇后怎么了?”
婆婆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也没怎么,就是有点儿坏脾气罢了。”
夏洛特小心观察婆婆的脸色,赔笑道:“也许她是因为什么事情心里不高兴,也是有的。”
“夏洛特,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索菲看着新媳妇越看越满意,“皇后的父亲,嗯……有点儿不太像是一位贵族,皇后自幼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有时候做事不怎么成体统。这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毕竟她还是奥地利的皇后,传了出去,说皇后性格暴躁粗野,对皇室的影响不好。我真是为她操碎了心,唉!”索菲为了突出新媳妇的优点,也就顾不上皇后的体面了。再者说了,她说的没有一句谎言……只是词义不同,整句话的意义就完全变样了。
“现在皇后可算是霍夫堡宫最强有力的管理者呢。”维克托长吁短叹。伊丽莎白并不特别在意他,也不太管他,虽然维克托的一切跟索菲还在维也纳时一样,但是毕竟需要看伊丽莎白的脸色行事,总是不爽。他也是索菲的控制欲的完美成品,觉得事情没有按照计划表进行就心神不宁,对于伊丽莎白那种凡事只有个大纲,细节灵活随机应变的处理方式很不能够适应。
夏洛特瞪大眼睛,看着婆婆和小叔子,“我以为妈妈才是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呢。”
稍晚时候,伊丽莎白将小公主接回她自己房间午睡,女仆抱起小公主换睡衣,小女孩儿却依依呀呀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宝贝儿?”伊丽莎白过来抱住女儿,“好好的,哭什么呢?你不高兴吗?快告诉妈妈。”
小姑娘抽抽泣泣:“疼疼!”指指自己。
“哪里疼疼?肚子疼吗?”
索菲亚摇头,又点头。
女仆忽然道:“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很惶乱的语气。
“怎么了?”
“小公主……”女仆指给皇后看:“陛下,您看!早上还没有呢。”
女仆将小公主藕节似胖乎乎的手臂轻轻举起来:“陛下,您看,这块红印是怎么回事?今早还没有呢。”小公主白白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处暗红的痕迹,指甲盖大小,位置在左边腋窝下。
伊丽莎白略思忖了一下,问:“今天都有谁来看过小公主了?”
说起来,小公主身上的红印,出现的虽说蹊跷,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家的孩子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啊。只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孩子……就拿弗兰茨来说,自出生,母亲索菲便命人将桌椅都包上软布,为的就是防止碰伤。索菲亚虽说没那么夸张,但是几个女仆、乳母、保姆都是时刻不离的看着的,从来不曾碰伤过。
凡事都有个第一次。
要是女仆不够仔细,发现不了红印,那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就要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弄得。
“去把今天照顾小公主的人全都给叫来。”贝莱加尔德夫人吩咐手下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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