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道:“施主何必如此自贱菲薄!天下英雄屈指可数,施主定在其列!”
那人沉吟半晌,才道:“那日我与道长在淮阳城中有一面之缘,道长要于我测字,我写一个‘夹’字,道长送我一个‘侠’字,
欲言又止,似乎另有深意,又似别又所指,还请道长点拨。”
道童这才知师父和这人只见过一次面,心道:师父测字天下一绝,只是早就不再给人测字了,为何要给他测字那?
他在淮阳,我们在浮山,师父又为何跑这么远给他测个字那?这中间必有什么古怪!这人究竟是谁那?
忍不住道:“师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老道人不语,那人却道:“说来惭愧,李某乃是一朝廷命犯!”
道童惊道:“你---你---终是杀人了!”
那人哈哈到笑道:“我本是武将出身,杀人算什么!看惯刀林箭雨,千军万马冲杀,血流成河,尸骨如山,那才叫痛快!”
道童的心“普通”的跳,声音颤道:“这---这---”只觉得身子发寒,手脚发抖。
那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莫非你害怕了?”
道童道:“我---我自然是不怕的,英雄好汉怎么会害怕那!只是,只是杀人总是不好的。”声音先前还充好汉,后面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那人道:“我不但杀人了,还犯了更大的罪,你猜是什么?”
道童道:“我--我怎么知道!你又做了什么了?”心说:这人敢说敢做,做的定是那惊骇世俗的事,不是寻常人敢做的!
那人道:“我造反了,犯的可是灭九族的事!”
“造反!”道童叫了出来,“你是起义军?”
那人怒道:“我李家世代将军,位至国柱,功高权重,怎么会参加那些叛民!”
那人一发怒面目狰狞,道童见了害怕,想着此人杀人就跟说句话一样简单,自己惹怒他,只怕连师父也救不了自己,不敢再说话,紧紧低了头。
那人极是恼怒,但见那道童面露惧色,十分的害怕,心道:莫非我要杀了一个孩子不成?毕竟只是个孩子,我跟他生什么气?
当下叹了口气,温和的说:“小朋友,不要害怕,我不喜欢杀人的,大家和和气气做朋友多好!这几年,我园囿在村舍,心里十分的不畅快,脾气暴躁了点,请小朋友不要见怪,对不起!”
道童听那人出言道歉,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坏了,望师父看去,只见师父不住微笑点头,再看那人,样子十分诚恳愧疚,这才相信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而真的是那人在道歉,终是害怕,不敢接受,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只要你不再说杀人就好了!”心道:这人敢说敢做,说杀人就会杀人,不说杀人,也就不会再杀人了。
那人道:“是!你要听我如何认识你师父,让我慢慢道来!三年前,隋炀帝二征高句丽,急征暴敛,劳民伤财,弄的是怨声四起,可叹那隋炀帝并不吸取第一次的教训,执意四月底度过辽河围攻辽东城,辽东城坚固,隋炀帝至六月仍未攻下。当是有个人叫杨玄感,乃是礼部尚书,依帝命驻黎阳督运粮草。他见隋炀帝交战辽东不下,天下大乱,欲取而代之,乃在黎阳起兵造反,其时一呼百诺,须臾便聚十万众,很多大将的子嗣参加了他的军队,我也参加了!”
道童道:“这事我知道!听说杨玄感屯兵洛阳城下一个多月未能攻下,这到是跟那隋炀帝一般,都是攻城不利。”
那人叹道:“杨玄感顿兵城下,贻误战机,四五十天无功,而那隋炀帝却从辽东撤兵归来,两军对战,好一场撕杀,杨玄感不敌,兵败而亡!唉!尽人事而听天命,也是隋炀帝命不该绝!杨玄感兵败,我亦通缉。”
道童“啊”道:“你被捉住了?”那人在他面前好端端的,自然是没有被捉住了,但还是担心的问出来。
那人见那道童紧张神色,心中一动:这孩子到是好心。哈哈笑道:“我确实被捉住了,但是他们没留得住我!
道童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那人道:“
当时我与一个朋友匿藏在冯诩郡(今陕西大荔县)他的妻子的屋舍里,但不久被邻居举报,于是被逮捕,囚禁在京兆府的监狱里。当时隋炀帝杨广在高阳(今河北高阳县),我及其他囚犯被一起送往皇隋炀帝处。在途中,我对其他囚犯说:“吾等之命,同于朝露,若至高阳,必为刀俎。今道中犹可为计,安得行就鼎镬,不规逃避也!”众人同意,于是,我就开展我的逃亡计划。
由于这些囚犯大多数都带有不少金银财宝,我就叫他们交出来,把这些金银财宝送给押解我们的使者,说:“我们这些叛贼到了高阳就会被处死,这些金银财宝就留给各位大爷吧,希望我们死后,大爷们能够安葬我们的尸身,剩下的财物就当作我们对大爷们的报答吧。”那些使者垂涎于金银财宝,非常乐意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及至出到关外,防范就渐渐松弛下来。我再请求使者替他们到市集上买酒水和食物回来饮宴,使者爽快而去。我们每次饮宴都喧哗到天明,使者也不以为然。到了邯郸地区的魏郡(今河南安阳市)石梁驿,我等七人再次饮宴,灌醉押解的使者,凿穿墙壁逃往而去。”
道童渐渐听的明白是怎么回事,拍手道:“妙啊,妙啊!先用金钱贿赂他们,再用计麻痹他们,然后等待时机,灌醉他们,从从容容逃走,果然是妙啊!”
那人道:“小朋友夸奖了!此计李某绝不屑使用,有hi身份,只是情势使然,甚是无奈!但想想若不是那些人贪财,我有怎么有机会?”
道童道:“能用计逃走就是好本事!哪来什么hi身份?想想那些家伙一觉醒来,不见了朝廷要犯,恐怕要吓的屁股尿流了!哈哈!”
那人亦不禁一笑。
道童道:“我听说,那杨玄感手下有一个人,对了,也是姓李!”看了一眼那人,“和你一样啊!给他出了三条计策,分为上,中,下,听就知道,当然是上策最好,中策还好,下策最差了,可是那杨玄感不听那人上,中之策,偏偏选了下策,导致顿兵城下,兵败而亡!真是苯死了!”
那人道:“小朋友,你说便说,看我干什么?难道怀疑那人是我不成?我如有那人只才也不必沦落至此!就算有那人之才,又能怎样?我听说那人后来多次投奔于人,却无人能识其才!可怜可叹,罢了罢了,休要再提!”
道童道:“是!”心说:你刚才能用计逃走,也是聪明的紧那,又想:这人甚是精明,我要套问他的身份被他识破,也不敢再在此上纠缠,道:“你说你在淮阳,淮阳在河南,可我们在浮山,乃是山西地,你们又怎么会相遇那?哦,是了,前些日子,师父曾经下山,说是买粮,却一天一夜也未归,我问了却又闭口不说,只是微笑,想必是去见你了吧!”
那人点头道:“正是!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是你师父。那日,我在淮阳城中买米,出了米铺,不敢逗留,低头急急往回走,走出城外,走到一处偏僻小道,就听见背后有人说道:‘施主为何行色匆匆?定是有急切困难之事,可否暂停脚步照顾一下老道的生意,测个字以避凶吉?’”
道童叫道:“这人定是我师父了,我师父测字原本是天下第一!”
那人讶道:“小朋友为何说是原本?”
道童道:“我师父以前常给人家测字的,每测必准,后来找他的人太多,师父忽然就不给人家测了,他说这叫天机不可泄露,不知道为何却要巴巴的跑去给你测什么字!”
那人沉吟一会并不回答道童的话,接着说道:“那测字之人来的悄无声息,我虽然低头行的匆忙,但是十分的小心,并不曾发现有人跟踪,可是直到那人出声我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如是有人存心刺杀我,我只怕早就没命在了,当时心中一凛,止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那发声之人乃是一个老道人,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正是你师父!只可惜,我不识高人,又早就成惊弓之鸟,是敌是友不清,心中惊疑不定,对道长十分的不客气,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老道人道:“老道出现的突然,施主身份特殊,自然有所戒备,这也是人之常情,施主不必挂怀!”
那人道:“多谢道长!”
又道:“当时我甚是不客气,说:‘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拦住我?’”
道童心说:他说不客气,口气还这么硬,只怕当时比这要凶狠十倍,出口便是“老道为何当道?
快快滚开,不然惹怒了老子,一拳头锤死你!”
只见那人接着道:“
那先生道:‘老道不敢!人生在世,吃饭穿衣,老道也不例外。几日无人测字,老道生意冷淡,
无以为继,还望施主凑个生意,让老道有口饭吃!’
我只想着这老道怕是别有意图,借机纠缠,也不接他话,从怀里拿出些碎银,道:‘既然如此,
测字到是不必了,几两碎银到还是有,你拿去吧!’
那先生不接,摇头道:‘施主是把老道当作那乞丐了,那可小看老道了。老道还没给施主测字,又怎么会受施主的钱那?老道虽然凭的是口舌之利,也是吃饭的手段,绝不会食那嗟来之食!’
那先生出言不凡,言语不多,却极是有道理,似乎别有深意。我心知遇见高人了,但是仍怀戒备,不敢深谈,道:‘在下从不信命,也不信术士之言,就不用劳烦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别过!’
那先生道:‘施主是聪明人,可知缘分一过就是再怎么修也修不来了!是否不相信老道测字测的准那?’
我说:‘不敢!先生确实是高人,相信先生是一路跟踪晚辈吧,晚辈却一直没发现,就凭这一点,
晚辈心服口服,先生如是有敌意,晚辈早就没命了,更不会以测字之名来拖延时间,只是晚辈确实有事在身,分身无术,还望见量!’”
道童听到这忍不住道:“求我师父测字的人多着那,我师父都不肯,你到好,推三阻四的!”
那人道:“是!”
道童这才发觉自己语含责备,而那人竟然也应了,想是那人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发觉,有些后怕,暗叫好险好险!
那人继续道:“先生听后笑道:‘施主所说的急事,大概是要往东去吧!’”
道童接口道:“你定是要向东去!”
那人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要往东去!但从那测字先生口中说出,我吃了一惊,这本是我心中暗做的计较,并不跟人说过,那测字先生又怎么知道?”
道童道:“我就说我师父测字天下第一,从来没有不准的!”
那人道:“是!我心中吃惊,脸上却不敢露出,道:‘先生所言差也!我说的急事乃是要回家煮米
做饭,先生不是说人生在世,吃饭穿衣吗?这吃饭可算是头等大事了!’
先生道:‘施主既然知道老道无恶意,这里又四野无人,为何还讳言不直那?施主意欲往东行,东面盗贼四起,战火纷飞,施主大概是为投奔而去!’
听到这,我心中震惊异常,因为他所说的分毫不差!我正是要去投奔一人,此人姓王,名薄,人称
知世郎。但我口上不肯承认,道:‘道长又错了,在下实在并无次意!在下只盼快些回家,过自己
安静快活的日子’”
道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那人见道童如此,道:“你又什么话要说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道童道:“我不敢说。”
那人怒道:“快说!不然我--我打你了!”
本想顺嘴说“不然我杀了你”,想到刚才答应不说“杀”字,连忙打住。
道童道:“是你叫我说的,惹怒你可不怨我啊!刚才我说你是不是起义军,你暴怒异常,似乎
这么说是对你的奇耻大辱,还说什么你们李家世代将军,朝廷重臣!可是你说你却要往东去,
东面都是起义军,你要投奔起义军,那不是,不是----”
那人道:“不是什么?”
道童0怯怯道:“不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吗!”
那人怒目一瞪,一跃而起,道:“你说什么?”模样似乎要把道童吃了。
道童吓道:“你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那人颓废一声叹息,坐下好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该生气!你且不要说话,听我慢慢道来!”
道童道:“是!”
那人道:“刚才说到我要去投奔王薄,王薄乃是叛民,我本不该去投奔他,只是,只是眼见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隋朝是注定要在隋炀帝手上断送的!我空有经世之才却园囿在江湖之中,不得施展报复,快意沙场,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不朽伟业,心中实在愤懑,想那前朝汉代刘邦,乃是一个流氓,可最后却做成了皇帝,那张良也只是个无赖,却也可以封官为侯,名垂青史,那英雄原本是不论出身,只要能做成那皇帝便好!
心中思量许久,终于决定,那王薄如是以礼相待,我定助他成就大业,如是一句不恭敬,我便转身就走!我这番计较并没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半点脱漏。是以我听那测字先生所言,便如同被人窥见自己的隐秘一般,极力否认。
那先生似乎对我极是了解,道:‘施主这番话怕是言不由心吧!施主有鸿鹄之志,怎么会甘心
沉默于村舍那?我劝施主次行最好取消,如果执意要去,必定无功而返!’
我说:‘先生未免太武断了吧!’
先生道:‘施主不信老道的话也是当然,日后必见分晓,也不必强说!今日还请施主测个字,以封老道的口!’
我见那人是非要测字不可,心道:我随便写个字,给他测了就是了,便道:‘好!’
先生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白纸,扑开在包上道:‘施主写何字?’
我一提起笔,霎时间万般念头涌上心头,想我这些年的际遇,生于将相门,却恰逢乱世,先是辅助杨玄感,兵败被捕,后又隐于江湖,藏头缩尾,天下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宇宙之广,却没有我施展之所!众多感慨一起涌向心头,揣测展转,思量许久,才写了一个字‘夹’!写的甚慢,写罢,仍自不已。
先生看后,不言语,乃提笔在边添了个‘人’字!”
道童道:“人,夹正是侠字!却不知道师父为何要写这个字。”
那人道:“不错!正是一个‘侠’字!我也不明白先生为何给我一个侠字,待欲询问,先生道:‘施主暂且不必询问,只管去做你要做的事,如果施主所做之事不幸被老道说中,施主信了老道,不妨到山西浮山一行,浮山上有一庙,叫楼观,主持乃是老道一位好朋友,测字本事更在老道之上,施主向他询问,必当于施主详解!切记切记!’乃飘然而去!”
道童道:“你现在既然来了,是否说明我师父言中了那?”
那人叹道:“正是!那日我于先生作别,直去山东,见那王薄,那王薄见我到是十分的客气,对我也是以礼相待,只是----”
道童道:“只是什么?你不是说如果那王薄以礼相待就要辅佐他的吗?人家以礼相待了,你又为何不跟他那?”
那人气道:“那王薄徒有虚名!乃是个心无大志之人!他待我虽然客气,口口声声赞我,说什么大将之子,文滔武略,日后定能建功立业,扬威沙场,可是却句句没一个收留我的意思!还好心的给我推荐其他叛民首领,亲笔写了信函!我虽然急需依靠,可也没来由给人家作践成这样!想我李某世代将军,何曾把这么些叛民看在眼里过?如今不惜自贱身份,辅佐于你,却不知珍惜,出言暗讽,我气愤不过,当日即下了山,发誓再也不入叛民军队,要凭我自己的本事打天下!”
道童道:“怪不得方才我说你是起义军你很恼怒那,原来是人家不要你,你恼了人家啊!”
那人叹道:“你说话虽不入耳,但却是事实!不过,重要的是我乃是官宦之家,原本就是瞧不起那些叛民,如今却要被他们耻笑,着实羞愧!”
道童见那人面色委顿,却也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深怕一句不对,着他骂,那人摇头叹息许久,才道:“我下了山,本欲投奔王世充,忽然想起你师傅的话来,一切都被你师父说一点不差!我心服口服,想起那个侠字,乃奔山西而来,一路上打听,知道人不多,所以到是来的迟了!”
道童道:“怪不得你一见师父就说什么‘原来是你’‘什么神机妙算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由啊!那浮山上的高人,也就是我师父自己了!”
那人道:“正是!我此行正是要向你师父请教那一个‘侠’字!还请道长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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