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这些日子有些无所事事,除了每天去演武院和教授丘余学习之外再没有别的事可做。/怡亲王的案子之后第四天,铺子里忽然来了客人。来人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一袭锦衣,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手下。这两个人绝不是下人书童,虽然穿着普通,但走路时候身姿拔的那么直就能看出来是军武出身。
这个年轻男子样貌不凡,倒三角的身材更是惹人眼球。看起来和和气气,不过眉宇间那股子骄傲冷峻便是藏都藏不起来。
方解新雇来的小厮将他们引领进门,年轻男子进来之后随意的扫了几眼屋子里的陈设布置随即挑了挑嘴角。方解的这个铺子上下两层,裁缝们搬走没多久,所以还稍显凌乱。客厅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字画摆设,只是角落处放了几盆四季常绿的植物。
方解几乎只花了点手续费就将东十八街那个废弃的宅子买了下来,最近雇佣的工匠正在修缮整理。那院子太破落了些,野草遍布残垣断壁。而且凶名在外,工匠们还真不敢轻易进去。若不是方解让麒麟和聂小菊这两个门神一般的人在哪儿镇着,工匠们说不定真不敢接这活计。
后来工匠们知道了买这宅子的竟然是名满长安城的小方大人,还有不少人好意来劝,方解只是笑着说谢谢,却丝毫也没有收手的打算。这片宅子的地契在长安府手里,长安府尹知道是方解要买,也善意的劝了,但方解态度坚决,府尹大人也只好差人将手续都办好。
一直弃着,这宅子也无人问津。再加上方解被皇帝封为一等乡子的事已经传了出来,长安府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银子堵人的嘴,其实就和白送没什么区别。
为了让工匠们安心,方解还求了长安府拨了一队衙役来回巡查。一开始工匠们提心吊胆,过了两天见没什么事也就渐渐的放下了心。其实所谓的凶宅,多是以讹传讹的产物。方解从不信鬼神之说,即便他重生至此也依然没有什么改变。当初那宅子至凶,多半离不开商场上的拼争和家产争夺之类的事。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的敬畏,远比方解要浓重的多。传闻越久,便越凄厉,久而久之,这宅子废弃下来也无人问津。
两天之后,工匠们的担心就已经淡了不少。方解又设了小局,让大犬在那宅子里埋了一个木盒,然后挖出来。木盒是在旧货市场买来的,几十年的东西了。再写一封所谓的这宅子旧主的遗书,找人做旧,拿出来自然没什么人怀疑。方解编造了一个凄凉的故事,将那些凶事全都归结于谋夺家产,工匠们将盒子挖出来之后,这遗嘱便传了开来。他们对这种事本来就不会有什么怀疑,所以心里的担忧就更淡了。
有趣的是,当听说这宅子没什么凶物的时候,不少人扼腕顿足,心说怎么让方解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那片宅子占地不小,方解打算后院住人前面建成一个工坊。以后成衣就在这里制作,反正吴一道资助的银子只需拿出来一小部分就足够用了。
正因为打算以后要搬过去,所以铺子里没怎么布置。这个年轻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铺子里颇为简陋,显然有些不屑。
方解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这个年轻男子抱拳,脸上堆起些笑意道:“见过小方大人,我是西南雍州罗大将军手下牙将陆鸥,特来拜访。”
听到罗大将军这四个字,方解的心里顿时了然。皇帝打算派他去西南的事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罗耀的手下来拜访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个人那一脸虽然掩饰却依然清晰可见的倨傲,让方解有些反感。
他知道罗耀手下的人都很骄傲,即便是对其他各卫的战兵将领他们也多带着轻蔑去看。左前卫的人当然觉得他们是天下第一的雄师,而罗耀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将领。方解不反感军队拥有这种气质,但反感这些人装逼的过分。这里是长安不是西南雍州,到了帝都若是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那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城府深不可测的人。
牙将是正五品,方解身上的游骑将军也是正五品。虽然前者是实缺后者是虚衔,但方解也没必要低人一等。爵位和军职官职基本上没有关系,有不少人身上带着显爵却不过是五六品的小官。
比如江南谢家,谢扶摇的家族里现在最少还有十几个县子乡子几个郡候,谢扶摇的父亲还是世袭的国公,可只不过是地方上一个六品小吏,见了郡丞郡守之类的官员还是得该怎么行礼怎么行礼。
所以方解也不怎么觉着自己的一等乡子是太牛逼拉风的身份,还是实打实的军职来的实在。
……
……
分宾主落座,陆鸥有些不礼貌的打量方解几眼。待看清了这位在京城了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下颌上才依稀有些胡茬的时候,这位叫陆鸥的牙将不由自主的挑了挑嘴角,其中的不屑显而易见。或是为了掩饰,他低头喝了一口茶。
方解也懒得理会,笑了笑问道:“陆将军登门,不知有什么指教?”
陆鸥抬起头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指教,只是听闻圣上将赴西南的事交给了小方大人,所以才来拜访。”
这话很直接,不用去琢磨就能明白。因为你是皇帝指定往西南去的钦差大臣,所以才会来看看你。若你不是有这个身份在,哪个来你这里闲扯淡。官场的上人说话都讲究一个模糊,绝不会将心思直接表达出来。但这人连模糊都懒得模糊一下,和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区别了。
方解也不生气,淡淡笑了笑道:“那陆将军倒是应该先去礼部,仪程上的事是礼部的官员在筹备。”
陆鸥忍不住笑道:“礼部哪里还有几个人做事?”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脸色变了变,眼神发寒的看了陆鸥一眼。或许也是醒悟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不敬,陆鸥往后靠了靠身子躲开方解的视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礼部现在人手不够用,都在忙着,既然小方大人你是赴西南的钦差,有些事还是和你直接商议的好。”
“有什么要商议的吗?”
方解问道。
陆鸥刚才被方解的眼神看的心里紧了一下,这才醒悟面前这个少年也是军人出身。那种冰冷的眼神,也是只有杀过不少人的人才能有的。
“关于长公主……”
陆鸥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方解拦下,他看了陆鸥一眼淡淡的说道:“关于长公主,还没到可以商议什么的时候。陛下只是让我去西南看看,顺便犒劳一下为国驻守南疆的将士们。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陆鸥被这话顶的心里一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小方大人说的对,和长公主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他招了招手,那两个随从立刻走了过来将手里拎着的礼盒放下。
陆鸥笑着说道:“第一次登门拜访,带了些西南特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图个新鲜。小方大人若是不嫌弃,就收下。”
方解淡淡道:“这帝都太大,百里大城,百万百姓……天南地北的行商都汇聚于此,倒是什么都有的卖。我没有去过西南,但这铺子西边三里就有个市场,多有从雍州来的商人。我听说他们将货物从雍州运到帝都,走水路最多一个月就到。陆将军竟是比专业的商人走的还要快些,想必这西南特产确实还很新鲜。”
陆鸥被方解这句话着实的气着了,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方解竟然和他与那些卑贱的商人比较,而且话里的意思是说他们来的这么急,是来求人的,比那些商人还要急着得到利益。而且,来得急,是因为他们心里不踏实。
“小方大人没到过西南,被一些无良的商人骗了也说不定。我听说有人拿着京畿道外面的土产进帝都,就敢说是西南特产,居然还有不少人购买……这商人还真是可耻。”
话中的含义显而易见,是在说方解没有见识。
方解嗯了一声道:“确实啊……有些人就是这般的急功近利,想靠着骗人发家致富,今儿想卖给你假货,便上门推销可着劲的巴结。骗了人之后立刻就走,面对面再碰见也装作不认识。这可怎么行,还是诚实些好,你说对吧?陆将军?”
陆鸥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后站起来笑着说道:“今日叨扰的冒昧了,这次我来其实是想请小方大人赏脸。罗大将军差遣来京城办事是叶近南将军负责,我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叶将军是正四品郎将,明日晚上在红袖招请小方大人吃酒,小方大人可不要拒绝。”
“明儿晚上?”
方解皱了皱没装作为难:“我约了礼部怀老在红袖招听曲儿,不介意的话,一起?”
陆鸥本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他脸色越发的阴寒下来。忍着怒意笑了笑,道了声告辞后转身离去。
方解冷冷笑了笑,回身对大犬说道:“把陆将军遗落在东西送出去,让他点点数目,可别让人家说咱们手贱拿了人家“土特产………”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三日为请一日为叫,你当老子那么随便?想请我吃饭,预约了吗?”
……
……
东二十三条街口,归贤茶楼。
陆鸥一脸怒意的走进来,在小二的引领下进了一个雅间后随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他脸色铁青的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直接嘴对嘴灌了几口。那茶还热着,他竟是也不怎么在意。
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道:“怎么,吃了瘪?”
陆鸥怒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五品游骑将军,竟然给我装什么清高,这种货色,若是放在西南老子一刀剁死!到了帝都,受这等窝囊气。屁大的一个官儿,就他娘的敢甩脸色给我。”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那个年长些与他同来的人。
此人名叫叶近南,罗耀的心腹。
“你错了。”
叶近南笑了笑道:“方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早就让你先了解一下这个人在去接触,你偏不听,以为带着两千两银子就能买通了他……我本不想让你就这么去,就知道你会碰钉子。这里是帝都,人的眼界本来就高。再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两千两银子,你就是摆在他面前两万两,他也未必心动啊。”
这也就是方解不在,方解若是在的话也不会告诉他,两万两银子不心动?那是绝不可能滴……但两千两嘛,你真当老子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