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楚慈眼睛很亮,呼吸很急,“我们草原儿女,就是,恨就是恨,我承认我上你了。”
朱平安闭着眼,感觉快要窒息了,一颗心瞬间被炸得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我,你就是这样我的是吧?”朱平安愤怒了:“我你就不辞而别?我就瞒着我一切,什么都不和我说?你特么的怎么那么奇怪呢,我都快让你逼疯了好嘛?”
楚慈心里翻江倒海的,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在碰到什么砸什么的朱平安瞬间安静下来。
“你说的对。”楚慈的脸上带了一点近乎灰败的惨淡,这一口血吐出来,让她心里清明了不少:“是我对不住你。”
“你给我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朱平安气急败坏的抓住了她的手,“怎么样,有没有事?”
楚慈低着头,轻轻挣开他的手,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朱平安这才发现,她的手冷得象冰。
“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貌似终于收敛起满腔的心乱如麻,楚慈低声说道:“你若真的担心我,就听听我要和你做的交易。”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的交易,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朱平安的目光冷了,那是心如死灰后的清冷。
“你说吧——”
楚慈忽然觉得十分后悔,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从小就知道自已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直到遇到朱平安,一切全乱套了。
她曾天真的想,能呆在一起就多呆几天,能不分开就不分开。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那只是个人的痴心妄想。
再待下去,她会发疯。
“这盒中有什么,我没有看过。”
楚慈的声音低得好比蚊子叫,这个不说也能看得出来,血一样的火漆封口完好无损。
朱平安淡淡的看着她。
楚慈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眼底全是恳求的光:“它对你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想用它来换那个枪——”
世界崩塌了——最少朱平安的感觉是这样。
他眼冒金星,两耳轰轰,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慈,就好象从来没有认识她。
口口声声说,可这个字,说到底还是要为了她的父亲,她的族人让路,自已在她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占过一席之地。
这样的,有什么稀罕!
良久之后,朱平安终于从怅然若失中恢复过来,几不可闻地低声道:“你决定要这样做是吧?”
楚慈根本都不敢看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今天这一刻这么慌过。
“好。”朱平安笑了笑,他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只短枪,丢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一声。
“两清了。”
楚慈的脸白得吓人,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只枪上。
“回去告诉你的祖父怒尔哈赤,策马中原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大的美梦。”
“可是遇上我,他的梦该醒醒了。”
朱平安推开窗户,将一桌子的东西一股脑的抱了起来扔到窗外,包括楚慈给他的那个盒子。
楚慈浑身发抖,觉得自已做错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想阻止他,但整个人却象中了咒一样一丝也动不了。
望着地上那只枪,她的心都砸碎成了几半。
看着朱平安踉踉离去的背影,楼底下站着的苏婉儿心如刀绞。
南宫英雄手忙脚乱的收拾,心痛加可惜写了一脸。
宋小宝一脸复杂:“你不去追他?”
想到对方离开时脸上的疲惫和落寞,苏婉儿一口气直冲顶门——愤然转过身,却发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无视了宋小宝和南宫英雄瞪大到快要爆掉的眼,冲苏婉儿苦笑一声:“对不起。”
苏婉儿凝视着她:“其实那天你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女人的直觉,比什么都来得靠谱。
楚慈叹了口气,转过身从地上那一堆东西中取出那个盒子:“这个对他是很关键的东西,一定要交给他。”
“这种事为什么要找我,你当我是什么——”苏婉儿愤怒的跳脚:“既然重要,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我和他完了——”楚慈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转身就走:“以后,他就是你的了。”
从小到大,苏大小姐想要什么,都是挑别人要不到的才要——她什么时候要过别人不要的东西?
果然,苏婉儿出奇的愤怒了,冲着楚慈快步离去的背影大吼道:“你记着今天说过的话!”
“是你说不要的!”
“给了我的就别再想拿走!”
全街的人都震惊看着这一幕,宋小宝叹了口气,他看都不用看,那个吼得中气十足的女子,已经泪流满面。
天启真是够了,要也是他,不要也是他。
就在刚才,朱平安红着两只眼来见他,要求自已将赐亲的旨意收回。
“你这是疯了?先是阻止朕纳她为妃,如今下旨赐婚给你了,你又不要了?”
朱平安无言以对,天启拍着桌子就想骂娘,忽然想到他的娘就是自已的娘,骂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事估计已经晚了,高小手那边已经传旨了。”
“皇兄放心,圣旨我带回来了。”
天启头痛的倒在龙椅上,心想:“我前世一定欠了这王八蛋很多钱。”
赐婚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黄了,一传出去,朝野上下一片欢呼声。
金国使团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而是很快的离开了,快的有点象逃。
睿王的表现再次刷新了人们对他的期望,市井坊间到处都在传说他舌战汉奸,威摄贼王以及智阻和亲的事迹。
一时间,朱平安三个字顶风红十里,香飘云海间。
金国使团离开的那天,睿王朱平安没有出现。
倒是苏婉儿出现在慈庆宫,在见到朱平安时,她差点没认出眼间这个一脸颓废失意的人是他——从她认识他那一天起,他就是永远笃定,永远不慌张,如果慌张了,那多半也是他装出来的。
这是很多人的看法,但苏婉儿不这样看,她总觉得他强大得有点虚假,让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朱平安茫然转过头来,视线落在苏婉儿手上的一个盒子上。
苏婉儿什么也没说,放下盒子,就走了。
这个时候,她觉得什么都不说比什么都说要好的多。
军机处一如既往的忙,可是每个人都不怎么有精神,因为朱平安不在。
不知不觉,那个少年已经成了这群年青人的主心骨。
直到今天朱平安出现,几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朱平安依旧有些憔悴,可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这几天,大家都提提神,估计那些家伙回去了一定会有动作的。”
宋小宝:“好的,我马上发文给孙大人。”
“军器司那边怎么样了?”
南宫英雄:“放心好了,只要再有三个月,三大营装备就差不多了。”
“嗯,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
文震孟:“这个交给我。”
朱平安视线落到了叶沧羽身上,后者连忙说:“练兵的事你不用操心,熊大人恨不能死在军营里,都说练兵练兵,我都怕兵没练趴下,他先倒下了。”
几个人一齐露出会心一笑。
朱平安环视一圈,心里无限温暖:“好,都准备准备吧,过几天,咱们就去辽东!”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全然不顾军机处那几个热血沸腾的几个人。
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脸上情不自禁露出违的笑容,这些天他想通了——妈蛋的,自已来这里不是悲春伤秋来的,太多的事等着自已去做。
在这之前,他准备先去一趟寿康宫。
辽东,上京。
侍卫递过来多尔衮回京的飞鸽传信,怒尔哈赤满脸笑容的打开。
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一齐观望着汗王的脸色,心里各有想法。
皇太极见到父汗的抑制不住的喜色,心里猛得一沉。
阿敏斜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从鼻中哼了一声。
大帐中一种微妙之极氛围在不停的流转,源头全都来自于怒尔哈赤的脸色和他手上的那封信。
突然怒尔哈赤大吼一声:“天启小儿,敢如此蔑视我!”
四大贝勒互视一眼,莽古尔泰性子最急,“汗王,汉狗是不是又放肆了?还和他们客气什么,集结兵马,我当先锋,踏破山海关,直下中原!”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阿敏的响应:“五哥说的对,汗王,您下令吧!”
代善沉吟不决,目光移向皇太极。
皇太极目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样不言不动。
莽古尔泰最烦他这个调调,当下大大冷哼一声,表示他的不满。
怒尔哈赤此时已经将信看完,脸色变幻不定,闭着眼沉思片刻:“小十四在信上说,天启不允议和,不止如此,就连和亲也不允!“
议和这事在殿与会之人都知道,以他们和明朝打了几十年交道的经验,知道这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别看明人屡战屡败,但象李永芳,孙得功那样的败类终究还是少数。大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不应是正常,应了倒是奇怪了。
不过,议亲是神马!
四大贝勒中有三个瞪大了眼,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唯一个没有变色的就是皇太极。
议亲,在两国交往中一般是示弱的一方才做的举动,将一国天下安危交系于一介妇人身上,这对须眉男子来说,本身就是一记响亮亮的大耳光。
可是他们听到了什么,堂堂大金居然向明朝提议和亲——
还居然被人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