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千年暮 > 第二章 忘却了相思,还能记得谁
    起身将大氅拎起,抖落了上面再次堆积的雪花,只是潮湿更加明显了。大氅上绣的是雪花,或许是因为丫头喜爱雪,自己也跟着喜爱,磨着娘亲秀上了雪花。虽然当时家中下人丫鬟不少,但娘亲在涉及自己之时却是怜爱的亲力亲为。睹物思人,想到逝去的双亲、远在他方的丫头,低着头看着这大氅上的雪花,却是有些刺眼。不过若非提前知晓,现在却不能瞧出一点雪花的样子,还记得两年前和妹妹在初雪的冬日里,自己用这件大氅抱着妹妹为她取暖,丫头的可爱模样如此令人心疼。

    物非人亦是非……

    ‘走吧。’也不必管前方是何处,此地停留了也是有些日子了。两年来都是这般漫无目的的走着,至少心还是有牵挂的。

    好像有事情落下了,宁九儿转身望去昨夜睡觉的地方,屋檐上还在滴落着水滴。

    ‘小天,兄弟去了。’

    小天,一个与宁九儿年纪一般的小子,他人生的机灵,挨饿之时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或许是一只家禽,或许是些果子贡品,宁九儿如今尚能不死多是亏了他。小天随宁九儿辗转些许地方,如今却在此城之中寻得一份差事,宁九儿做不来事情也只有继续行乞,小天却是每日里拿着东西来看他。如今他已安生,不再乞讨,再连累于他心中不忍,他应当有自己的路了。宁九儿看着地上划出的一行字,低头思绪良久,而后转身离去。

    雪地上留下一排渐行渐远的脚印,一深一浅。

    清灵寺位于深山密林的山涧之中,平时鲜有香烛供奉。寺庙有些破旧,山门也是残缺。山明水秀之地突兀的矗立着一座破旧的古刹,令人费解的是僧众却是不少。

    相传是当年开山祖师携一神兽路径此地,见得此山山明水秀灵气虽不充裕但四周环境却是很好。出家人远离世事,人烟稀少之地更是清净,于是便在此开山建刹。此地多生猛兽,平日里夜晚嚎叫的妖魔鬼怪在开山祖师的到来之后尽数被吓跑,附近许多村落或多或少的遭受过妖兽的祸害,人们感恩戴德之际上山参拜求得菩萨保佑,人无恒心,只因路途艰难,年岁久了香火却也渐渐少了起来。

    今生只因皆是前生之果。敢问佛祖,弟子前世如何伤天害理犯下何种滔天大罪,而今生敲穿多少木鱼才能换回与至亲的相聚?

    分别已有十三年,丫头你可还好?

    “了忘,你却是又着相了。”

    “放下红尘之事得人间大道!好淬炼舍利子得正菩提!浑忘世间一切烦恼。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慈眉善目的高僧身着袈裟,双手合十,口念一声:“阿弥陀佛”。

    “是,师傅,弟子知错了。”宁九儿于打坐中起身,双手合十恭敬的行礼道。

    眼前慈眉善目的高僧便是宁九儿有着再生之恩的师傅,亦是青灵寺的住持。自那日离开城中离去之后,宁九儿只身一人又是过上了天为被地为床的行乞之行。远走他乡,不足一年之中却是走遍了大半个西梁,当然这也包含之前两年时间的行程。秋意未结,寒风尚有几缕落叶之时,宁九儿遇到了眼前的高僧,也是自己十年之中的传道授业恩亲之师。

    宁九儿当时已是万念俱灰之边缘,一个人孤寂的日子中饱受冷眼却始终寻不到小妹丝毫音讯,或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若非当初师傅碰巧遇到了他,此时的宁九儿估计已是世间一亡魂。

    “怨念如此之深,今日老衲若是相救于你便是造就一个万恶魔头,若是放手便是来生之魔神。”思量之下取舍难定,而后又是自语道:“相遇既是菩提,慧根亦是不浅,莫非天意如此,佛祖假我之手度去其万般仇恶?若成,功德无量。若败,万劫不复!”

    “唉,罢了,归根结底终是一条性命,怎又如何违心离去。”

    宁九儿虽不解其意,但却是将话记了下来。如今已有十年多光景,心中万般不愿相信自己将来或许会有成魔一日,但师傅当日之语似在昨日如何也抹之不去。人性本恶,佛中大典无数,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会化不去这心间的一丝魔障。宁九儿家逢变故双亲致死,更有师傅当日警世之言,宁九儿以此为基,些许年间饱读寺中法典,佛理通惠佛典相知甚深,不过今日之形态却是想丫头有些紧了。

    “何为错,何又为对。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

    “是弟子愚昧,学不得道意,修不来佛性,辜负了师傅教训之心。”

    平日中宁九儿不会如此露相失颜,只因十三年前的今日,自己由一个将府少爷变成一个至亲惨死无家可归之人。落魄成为街头乞丐,尝尽世间辛酸疾苦。妹妹至今杳无音讯,若非当初看着她被一道姑抱走或许性命无碍,宁九儿早已不知踏破多少草鞋,又怎会如此的安逸在这寺庙之中。

    既能在人群中来去自如,为何转身离去,自己侥幸未死却也眼睁睁的看着家破人亡!道姑可恨!

    浑忘世间一切烦恼。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忘一世相思?忘却了相思还能记得谁?

    我不配做一个出家人。

    宁九儿自上山以来多为精心参禅,也习得一些呼吸吐纳。所谓地灵出人杰,寺中僧侣虽少却也多一些得道高僧。‘至少面相如此’宁九儿想来。

    只是寺中辈分极乱,因自己的方丈师傅辈分较高,十岁多入山,被一些称呼搞的头晕目眩。与同门相见,宁九儿是断不会先开口说话的。总是等着“师叔、师叔祖或者师弟”出口了,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对方。近十年之中虽能认得不少师叔伯,不过宁九儿似乎天生对人相貌不能深记。平日里被一声声‘师叔’‘师祖’喊的烦了,最后只得躲在后山一处水青树碧之地日日参禅。幸好辈分高,若不然也不能这么随便的走动,这也是有舍有得吧。

    “吱吱”怀里多了个毛绒绒的球,全身晶莹似雪,甚是漂亮。宁九儿也不去管它,自第一次来后山就看到这只美的有些妖孽的小狐狸。起名——小白。不只是因为它全身雪白。几年之中,自己知道它除了跑得快,十分聪明之外一无是处!当真小白!当初只因入山一年,佛性没有那般觉悟,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碰到一只林间奇兽,半年时间中宁九儿诸法尽出使得浑身解数才令它与自己亲近。不过当真正与自己亲近了奈何才发现它只是一只毛亮的狐狸,无一丝奇特之处。宁九儿当初好是一阵郁闷,不过有这只狐狸相伴却将孤寂去除不少。如果世间真有馅饼之事又岂会落在自己身上,心安之后宁九儿也没了奢望之心,不少苦闷之日多是小白相伴,亲切之感浓郁。

    道家会讲究山水之地,佛家却是随遇而安。宁九儿能寻得此山水诗画一般地处不受人清扰,心中得意之时对师门修行也多出一丝感悟。

    宁九儿收起运转功法,无喜无悲,多年以来宁九儿早已习惯了修为不得寸进的境况。每日早课做完之后宁九儿便来此地修行,虽无功效,但多年来已形成习惯,无论是否能修行。随手拿起身旁的佛典,抚摸了一下怀中小白。小白似很是喜欢这种抚摸,身子盘的更加圆实了一些。宁九儿缓缓打开佛典,慢慢研读了起来。

    “师叔祖。”小和尚屈身行礼道。

    与宁九儿年龄相仿的也只有这一个小和尚,法号至清。虽然辈分差别有些大,但也没影响到孩童之间的友谊。人前称宁九儿是师叔祖,甚是恭敬,背地里却和宁九儿相谈甚欢。至清天资卓著,属于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至清从小在寺中长大,宁九儿初来山上也是至清在一旁忙前忙后,或许那时看宁九儿腿跛,动了孩子性善的恻隐之心。当时只有七八岁的至清就已显得慧根颇深。如今更是禅理精通,佛法精湛。

    “至清师侄。”朝时课诵刚结束三三两两的同门正从大殿出来,宁九儿不得不加上‘师侄’两字。倒是至清人前人后的一直喊宁九儿‘师叔祖’。

    每日清晨做完早课还要做属于年轻一代弟子的功课,宁九儿也在年轻一代的范围之中,方丈的特别叮嘱。宁九儿辈分虽高,但只若是年轻之人皆是属于‘苦力’一批,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宁九儿才能与至清一起谈论佛法,向至清讨教心得。

    宁九儿自从拜师,赐法号‘了忘’,便是一直以修行佛理为主,平日里自己的方丈师傅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至今宁九儿百思不得其解,至于佛门功法却是人人可有,不过宁九儿虽修行勤奋但终日不得要领,也无怪旁人。

    若不是清晨做功课时看着至清如履平地的跋山涉水,也不至于想要修行。虽然家门破碎,但佛家熏陶之中,十几岁的孩童对报仇之心也是茫然。直至有一日下山购换米面,至清打出一套释迦五印,‘卐’字金光绕身流转异闪,有如佛陀临世,庄严、威肃。宁九儿在旁张着大口,眼睛直怔怔的看着至清,浑然忘记了身边的山贼。自此之后宁九儿算是彻底坚定了自己学习佛法的信念,不能动摇以至于无法自拔。不过时间久了,宁九儿也只是落得徒有羡鱼情。

    佛法讲究至阳至刚,佛修的筑基如同武修一般先淬其身。无论是否得以参禅悟道,寺中年轻一辈皆需习武。此地虽然山清水秀,但灵气却算不得充裕,倘若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又如何能无故千百年。佛家讲究随缘,一切随遇而安,如同在这灵气并不充裕的山脉建寺一般,宁九儿对待自己的佛修从开始的懊恼、不屈渐渐的转变为看得开、放得下。

    虽然宁九儿不能修佛法,但对于寺内外家拳却是炉火纯青,不过这般的炉火纯青却是花了十年时间而成,若令人得知这些简易华而不实的外家拳法是花十几年才有这般成就,估计惊的下巴都能落地。洪荒大陆之上,人人皆知修道,外家功法只是一种茶余饭后的娱乐而已,虽然万千年前这种外家功法红极一时,所过之处尽皆避其锋芒,但如今却已破落不堪。

    世人皆知,如今的天地怕是支撑不了许久了。

    大小红拳、罗汉拳、六合拳。破旧的古刹年代虽不久远但是寺中经书甚多,武学亦是不少。不仅拳脚,宁九儿对梅花枪、阴手棍、达摩剑等各种兵器也是小有所成。寺中十年时光除却大部分时间参悟佛理之外,也唯有修行一些拳法兵器来打发时间。虽然宁九儿可以自由出入经阁之地,但一些至上之法却是不在其中的。对于不能修行的宁九儿来说,即便是再如何通天彻地的攻杀伐术到自己手中也只不过是令自己成为俗世间草莽之夫中的佼佼者而已。况且功法一般皆是引动天地灵气方显其威,炼气都不得,又何谈术法。虽然宁九儿多少也算是十八般武艺精通的‘高人’,不过许是多年不曾闻过肉香的缘故,病不常生,气力也有,身体却一直显得瘦弱。

    至清随着一瘸一拐的了忘师祖走向柴房,开始今天的挑水功课。

    宁九儿现在也不似当初那般随时滑倒摔跤,鼻青脸肿。天寒地冻,地面虽然结冰但两人也是健步如飞。半个时辰一缸水,然后上山砍柴、站桩、练武。功课每天都是一成不变,除了缺吃少穿要到山下购买之时才得以自在一次。至清在幼时起便有着与他年纪不同的性格,文文静静而翩翩有礼,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寺中长辈对其喜爱有加。至清天性不喜嚣杂,宁九儿则是世事所迫,或许正是此般因由,一个修为逆天一个路旁青草。

    早上斋饭总是姗姗来迟,不过现在宁九儿也习惯了巳时的早斋。往日里用完斋饭就是至清去找他师傅宁九儿去后山,但是今天却要下山购买米面。

    上山下山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并没有石阶,这是祖师的意思,如同破旧的山门一般,祖师不让修,谁也没有过问为什么。不过宁九儿上山以来并没有见过祖师,不止是他,许多人都没有见过祖师。建刹五百多年,祖师云游四方或者羽化升天谁也不知道。虽然洪荒多有长生之说,但五百年月却是有些夸张了。佛家讲究的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自是没有人在意许多。宁九儿的佛性‘静’是强制修行而出,不同于他人的自然之静,根基不稳红尘之心常在,好奇之下却是曾问过寺中长辈,佛家一笑了之之法尽显各位高僧之面,宁九儿落得无趣也不再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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