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府衙娘子 > 第四章 百般推拒
    崔长陵安排了小厮招呼王遥之,自个儿领着王羡就出了堂屋的门。

    王羡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想这位尚书令脾气委实古怪的厉害,看起来是和善的,可这副模样,分明是生气了。

    她大兄是王氏宗子,再怎么说跟崔长陵也还平辈论交,他就这么毫不客气的把大兄独自留在了堂屋里不管……

    王羡后知后觉,方回过神来,欸了声。

    前头崔长陵脚下略一顿,到底身量比她高好些,稍一回头,正好瞥见她头顶:“怎么?”

    他的声音是不喜不怒的平淡,王羡却觉得心头一震,旋即又啊了一嗓子:“令君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崔长陵嗤笑出了声,很轻,几乎从唇角溢出来的丁点声音,可却实打实的钻入了王羡的耳朵里。

    那感觉很奇妙,若换做旁人这幅形容,她是要生气的。

    说话就说话,莫名其妙的嗤笑,岂不是看不起人吗?

    但这人是崔长陵——他站在那里,映入她眼中的身形是颀长的,窄窄的身条,可叫人无比安心,他也许没有宽厚的胸膛和雄壮的臂膀,却已然能够撑起一片天。

    好似他生来就该是如此的,高贵又高傲,来这红尘俗世走上一遭,不过是他落入凡尘历一道劫而已,天上的谪仙,大抵如此了。

    王羡眨着眼:“令君笑什么?”

    崔长陵感到意外,渐次敛了笑意,深看了她一眼:“书房。”

    言简意赅的留下两个字,他负手在身后,长腿迈开,又拐了三道弯,仿佛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个人,连等一等的意思也没有。

    王羡比他矮了大半头,腿短跟不上,几乎一路小跑才追上来。

    崔长陵的书房叫她很惊诧,可惊诧过后,又觉得,本该如此的。

    寻常人家摆置书房,无非挑了跨院归置,即便是如崔长陵这样,得了皇帝陛下赏下来的宅子,一个人住着的,也是挑了明亮的三间堂屋,安置一番,当做书房来用了。

    然则现下王羡看到的,却并不是那样的——这处两座假山高耸,山前圈起了几块儿地,像是花圃,但也没瞧见种下什么花花草草,反倒有几样王羡并不认得的东西在里头。

    两座假山顶部又相连接,仿佛天然形成了一道拱形门,只不过尚不足一人高,就连王羡要过去,都得稍弯一弯腰才行。

    “这是……”

    “我的书房。”崔长陵催了一声,径直弓着腰从假山下的圆洞门穿过去。

    王羡忙不迭的跟上去,等过了这一处圆洞门,才发觉后面是别有洞天。

    曲径通幽直往垂带踏跺,两侧是密竹满布,连光都是斜漏洒下来,斑驳的落在灰色地砖上。

    她抬眼,顺着垂带踏跺的方向往上看,四五个人合力也围不住的几根朱红雕花柱,撑起的是卷棚歇山顶,飞檐又改过,显然翘起的要更高,四个角上皆悬铜铃,叮铃作响。

    “灵台境……”

    王羡喃喃自语的念着,脑子里猛然就想起了那句“长与俗人别,谁能睹其踪”。

    也许,崔长陵他所向往的生活……

    她目下更添了三分不忍:“崔令君。”

    刚上了踏跺的崔长陵站住脚步,回了身来看她,显得居高临下。

    他一眼瞧见了她来不及收起的不忍心,有些茫然:“嗯?”

    “令君其实并不喜欢这俗世混沌的吧?尚书令府邸中,令君将自己的书房布置的如此——闲云野鹤,焚琴煮酒,令君曾随温夫子云游数年,其实心里是向往嵇中散的吧?”

    她以为她说的头头是道,崔长陵却换了副不屑容颜:“你说嵇康?他有什么,是值得我向往的吗?”

    王羡愣在那里。

    崔长陵别了她一回:“洒脱不羁的日子我过惯了,朝堂拘束我也受得住。小郎君身为太原王氏后人,难道一心只想学嵇康吗?一心隐逸,不识时务,这是小郎君打小学的?”

    他一面说,一面别有深意的打量她:“小郎君观人于微,可心胸却远不够宽广,眼界嘛,也不过如此,我的书房,小郎君还是——”

    王羡又不傻,再叫崔长陵往下说,一定是拒绝她的话,于是她忙跨上前去三两步:“学生的心胸和眼界自然远不及令君,所以才要到令君府上来走一遭,倘若学生有幸,能在令君手上学得一二,便是学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很聪明,也很机灵。

    这是很多年后,崔长陵想起第一次带王羡进他书房的场景时,与外人所说的话。

    崔长陵没再说后话,高高的挑眉:“那就进来吧。”

    他说完转头去推门,自顾自的步入内,又往主位坐下去,手上的麈尾扇还捏着,一递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有件事情,我得先问一问你。”

    王羡刚跟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坐,就听崔长陵平稳沉着的话传入了耳朵里。

    她一时也忘了坐下去,掖手站在堂下:“令君请讲。”

    “你方才以学生自居,却又称夫子做温夫子,这又是哪里学来的道理?”

    温祈道天下名儒,又不沽名钓誉,活了个自在洒脱,她以夫子称之,有哪里不对吗?

    王羡咬紧了牙关,登时便明白过来。

    崔长陵摆明了是找麻烦,说到底是不想叫她留在尚书令府。

    可是,为什么呢?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令君一心想推拒我,我却想问一问令君,又是何故呢?我诚心而来,又是虚心求教的,令君这样百般寻借口想拒我于门外,总有个理由吧?”

    果然是个聪慧的。

    崔长陵看着她那张实在算得上极上乘容色的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你既是诚心而来,难道就受不了在府外多等几个时辰?小郎君,苦你从来没吃过,仗着有太原王氏在背后为你撑腰,从小只怕横行霸道的事情没少干吧?”

    他一面笑,一面说:“你们王家也是早入了建康城的,这么些年下来,我可从没听闻小郎君有什么过人之举,你从不露面,今次却说诚心实意到我府上来求教,小郎君——”他拖了尾音,“你想跟我,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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