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不必她说，王逸之心里也明白，所以郗衍之的确是个大麻烦。
“他总插手我们家的事，确实该有个人出来管管他。”
王羡听的糊里糊涂，脚下轻快了三分，追上王逸之的脚步，与他比肩而行：“谁？四兄不是说，他连夫子的警告都不听……”
“他阿耶的管教，他还能不服吗？”王逸之打断她的话，截了话头接了句。
高平郡公吗……？
王羡极秀婉的两道眉一蹙：“告状？”
王逸之却摇头：“咱们自己找郡公告状，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回头他还不知道收敛，叫二兄去一趟谢家，请了谢尚书出面，到郡公面前提一提。”
他口中所说谢尚书，指的是圣人大兄，谢灜。
王羡知道这位尚书自陛下御极后入京，同高平郡公算得上是忘年交的交情，分明差着辈分，但私交甚好，或许是当年太尉大人退朝远去，不理外间朝务，那之后建康城中，便是这位谢尚书支撑门户吧。
她反手摸鼻尖儿：“你从前不是说，谢尚书是个温润寡淡的人吗？”
“你是怕他不管这些事？”王逸之拉了她一把，把她小手攥在手心儿里，“放心吧，二兄自有他的办法的。”
如果真的能解决郗衍之这个大麻烦，于她自然是极好的一件事，是以她没再多问，咧嘴笑起来，漏出一口皓齿：“四兄这样说，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王逸之看着她傻笑，眼底的宠溺才溢出来。
两个人说话间的工夫，就已经到了微澜小院外，先打发了人去回话，才一前一后的迈过月洞门，进了院中去。
这一日至于午时，王羡是在王家陪着王大妇一起吃了饭，才辞别过王大妇，又回尚书令府去的。
崔长陵在家中等了她很久，吃了饭也没往书房去看书，在花圃中闲逛着，一直等崔平来寻他回话，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隐有了笑意。
王羡显然知道崔长陵在花圃这边，打发了青衿两个先回朝露去，自顾自的就来找人。
她从外回来，倒并不显得如何风尘仆仆，看样子回了一趟家，心情也很不错。
崔长陵原本心情不大好，散了朝后他单独见过陛下，回禀了赵孟然的事情。
陛下是没追究他什么，不过打趣玩笑了几句，可那几句话，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口，至于赵孟然此人如何处置料理，他一时间竟分不出心神去管，连陛下问了几句话，他都滞滞的。
可是眼下又见了她，那种阴郁不快的感觉，竟渐次散了。
崔长陵冲她招手，叫她进了前：“这一趟回去，可挨骂了没有？”
王羡拜过礼刚站起身，听他这样问，便咦了声：“我好好的回趟家，为什么要挨骂？况且我还在玉堂春，给我阿娘挑了好些东西呢，我这样有孝心，做什么要骂我？”
崔长陵笑出声，冲着她一个劲儿的摇头：“那你在玉堂春，看上什么好东西了吗？”
他话音落下，就瞧见王羡眼底的亮光一闪而过。
不必问也知道，她果然看上的有好东西，且念念不忘，只是当时没买下。
看样子，那东西是选给他的，不是给她自己的。
崔长陵知道她有心，更是满意：“吃过饭回来的？”
她点头，这才想起来问他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回问了句。
崔长陵没理会，迈开腿，绕过她径直往前：“那再去玉堂春一趟吧，也叫我见识见识，他们新上了什么样的好东西，叫你提起来，眼里都发光了。”
一句打趣叫王羡闹了个大红脸，连旁边站着的崔平都浅笑出声来，她低了低头，忙不迭的跟上去，还一面小声嘀咕：“夫子近来这样爱捉弄人，哪里还有做夫子的样子。”
她没有刻意压低，显然是不怕崔长陵听见。
崔长陵头也没回，只瞧着地上她拉长的身影：“谁说做夫子的，就要一本正经，成天同你板着个脸才好吗？我觉得目下这样，便很不错。”
王羡心说，得，反正你是做夫子的，你说什么都对，也容不得她说不对。
崔长陵听她不说话，心里愈发雀跃，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她脸上一定是五光十色，眼底写满了不服气，偏偏还没法子反驳。
……
玉堂春在东市，由来已久，开门做生意少说也有五六十年了，代代相传经营下来的。
最早的时候，街边儿摆个铺子，一张桌子一把凳子，自己家手工做的精致饰品往上头一摆，这就是个生意。
后来越做越红火，也渐次有了银子，盘下了这么一处三层高的临街楼，开起了张，再有迎来送往的，也全都成了天下名门望族，且近几年来，玉堂春往宫里头贡东西，都是常有的事儿，因又有了宫里头撑腰，便更加的厉害起来，真正是拿着银子也未必花的出去，即便是士族子弟进得门来，掌柜的说不卖，这笔买卖就一定成不了。
他们家在建康城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眼高于顶，未免太目中无人，可怪就怪在，没人来找麻烦。
王羡从进了建康之后，就对玉堂春有着莫名的好感，打小她身上一事一物，就全都出自玉堂春。
此时她与崔长陵二人立于门外，仰头看着三层高的楼，叹了声：“这生意做的真是好，不受窝囊气，腰杆子挺直了做买卖，叫人佩服。”
崔长陵只是噙着笑，也不说话，须臾后扭脸儿看她：“我不常到玉堂春买东西，倒是家里那个幺妹经常来，这地方……”他说着摇了摇头，“她去年在这儿看上支步摇，掌柜却愣是不卖她，为这个还闹腾了许久。”
王羡啊了声，心里犯嘀咕，想来崔长陵这个幺妹，不是个什么好脾气好说话的主儿。
玉堂春的掌柜眼高于顶是不假，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拿乔端架子，估计是崔家的女郎言辞间惹了人家，人家才死活不卖给她的。
不过那是崔长陵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话就没法接。
于是哂笑一回：“掌柜的脾气古怪些，好多时候叫人拿不准，买卖不成也没什么，天下好东西多了去，夫子总归会另找了好的安慰她呀，我以前……”
她突然收了声，差点儿又说漏了嘴！
从来只有高门女郎骄矜受宠爱至此，有了想要而不得的，一家子大小都想法子捧着更好的来哄，哪里有小郎君会是这样长大的。
王羡偷偷瞥过去一眼，却更吓了一跳，崔长陵打量的目光果然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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