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遇之在旁边儿听，心说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这事儿你想的太简单了，跟温子章还有谢泠，全都一个样，根本就没敢往深处想啊。
但他这会儿一颗心全在王羡身上呢，方才她可怜兮兮的求原谅，已经听得他心都揪起来了，这会儿人还跪在崔长陵面前呢。
他这个宝贝妹妹，什么时候跪过这么久？
她双膝下又没有垫着蒲团，这地砖硬的很，她受得住才怪。
是以王遇之扬声打断王遥之刚想回的话：“事情总归要慢慢说，令君应该也猜得出这里头还有内情，不然我阿耶也不能点头同意，是不是先叫我们小幺起身？她就说是骗了令君，可令君也没有就这么心安理得受她一个跪礼的道理吧？”
崔长陵忍不住就又挑眉。
王遇之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过了，他长兄还在，都没发话，哪里轮到他指手画脚的。
王羡这个王家嫡女啊，还真是谁也碰不得的。
他哦了两声，也没看王羡：“你也不用跪着，诚如你二兄所说，我本受不起你这样一跪，一旁坐下说话吧。”
王羡其实犹豫了来着。
她觉得崔长陵刚才没有那么生气了，也肯好好跟大兄谈这事儿了，但是二兄这么一开口，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好像一下子又戳了他心窝似的。
她不太敢起来，但是崔长陵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跪着，他也不当回事儿。
而且……她真的有些跪不住了啊……
于是王羡撑着地，缓缓地起了身，到底跪的有些久，膝盖发疼，起来那会儿打了个摆，还是崔长陵眼快躬身送出去一只手，扶住了她。
王羡看着那只手，心头的阴霾稍稍散开。
其实崔长陵还是在关注着她的吧？
她刚想谢一声，崔长陵却飞快抽回了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就有些讪讪的，又郁闷起来，左右看了看，索性往崔长陵正对面的官帽椅上挪了过去。
等她坐稳当了，崔长陵才又问王遥之：“你弟弟既说其中确实还有内情，那依我想来，这内情，必定同你们为何敢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也要如此行事有关了，是吧？”
王遥之点头说是：“其实先前二郎去温家，温侍郎也是如你这般反应的，都觉得我们家是疯了，敢犯欺君之罪。”
连他都会一时间这样想，更不要说温子章了。
况且温子章可不会耐着性子听王遇之解释，欺君欺君，在温子章的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故而他更加笃定，王遇之去温家，一定是有谢泠作陪，不然谁还能拦得住温子章？只怕这会儿宫里就已经闹开了，至少陛下是一定召见王钊和王遥之了。
他想明白了，也不戳破，横竖王遥之不想拉谢泠下水，他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闲的，非要叫谢泠也染上一身的骚不可。
谢家的人啊……
谢家人吧，能不招惹，他是没兴趣去招惹的。
“那你愿意坦白此事，最要紧的，应该就是这个所谓内情了吧？”崔长陵平复了心情，渐次冷静下来，“说实在话，我还真是想不出来，你们想干什么，又是什么样天大的内情，能叫郡公把一贯的谨慎都给丢掉了。”
“我们是故意的。”
王遥之说的直爽又理直气壮，崔长陵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眉头紧锁：“你们是什么？”
王羡坐在那里直想扶额。
他们是故意的，可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吧……
但王遥之显然不这样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直白与否，还有什么区别吗？
跟崔长陵兜来兜去的绕弯子，才最没劲，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们就是故意的，等真的说开了，他反而能够理解，至于能不能体谅嘛……
这本来就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事了，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阿耶现在是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一顿毒打都少不了。
王遥之无意隐瞒什么，便又重复了一遍，且在崔长陵的震惊中，将当日他们兄弟的盘算，一五一十的说与了崔长陵听。
崔长陵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平复过来。
这太匪夷所思了。
纵使是他，即便是夫子——他们常有惊世骇俗的想法，叫世人以为他们放浪形骸。
饶是这样，他们都一日不敢忘却，什么是君臣有别。
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这话难道是说来好吓唬人的吗？
自己送个欺君之罪的把柄给皇帝陛下，说出去谁会信？谁又敢信？这一家人，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更要命的是，王钊居然还点头同意了。
崔长陵脸色铁青，此时早没了心思去理会王羡的那点子欺骗。
同她的欺瞒比起来，王遥之现在告诉他的事，才更加的厉害。
“我看你们真是疯了。”他语气森然，透着刺骨的寒凉，“姑且不论你们敢算计陛下，便说这样不要命的想法——怎么着？这些年下来，陛下高看王家，重用王氏子孙，就叫你们忘乎所以了？竟还敢想，陛下未必会动一动你们家。什么是欺君？你不知道吗？欺君之罪，陛下凭何要放过，又凭何要饶恕？”
崔长陵越说声越厉：“倘或陛下觉得，你们正是因得的恩宠太过，才如此目无法度，目无君上，到时候，灭门抄家，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儿了！”
他们如何没想过呢？
王遇之捏了捏拳头：“这世上也并不只有令君一人是聪慧的，令君所言，我们都想过，我阿耶也想过。”
“可你们还是这么干了！你们还是坚信，因王家从前没有不臣之心，尽心国事，陛下便会拿捏住这个把柄，叫你们好好地做纯臣，不会同你们计较。”他嗤了一回，“你们未免也太狂妄了。”
“那如果依你说呢？”王遥之没有惊慌，也没有为崔长陵的话而动怒，相比下来，他反倒成了最平静的那一个，“回过头去想一想，当日若然阿耶带着圣旨入宫请辞，陛下，又会不会疑心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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