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陵进殿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他知道，这是用了冰了。
这位圣人从前在谢府时，就养的世间仅有的金贵，什么都要用顶好的，便不说她嫁进王太子府后是如何，那时毕竟还有先帝在，而先帝对谢家……一直到陛下御极，做了天下主，她才真正成了这大晋第一人。
这个月份的天儿，虽然有些热气，但还不至于就到了要用冰的时候，估摸着连太后宫都没这样子用上冰块儿，整个宫里头，怕也只有含章殿了。
崔长陵头一遭进含章殿，但一点也不好奇，他连看都不用看，也知道，这殿内一应布置摆设皆是华而精美，哪一样拿出来，都是天下少有的宝物珍品。
他撩了官袍下摆处，在大殿的正中跪下去，同宇文舒做了叩拜的礼。
宇文舒是笑着叫他起身的，但等他起了身看上去，发现皇帝陛下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看来今天的召见，还真是针对他啊。
崔长陵只当什么也不知，坦然的站在殿下，又张口就请罪：“臣今日入得含章来，实在是……”
可他话都没说完，宇文舒扬长了尾音欸的一嗓子，就不叫他说了。
他顺势抬头看上去，见宇文舒眼底笑意弄了些，比先前好多了的样子，眉心略一动，旋即又舒展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宇文舒摆手示意他坐：“咱们君臣，不说这些，况且是我传召，你用不着请罪。我刚还听庆俞说的，凤妆门你不敢过，含章殿你不敢入，不问啊，从前我也没觉着，你胆子这么小？”
崔长陵心里揣着事儿呢，要放在平日里，他当个玩笑听了，笑过就完了。
但是今儿个不成。
打从他进宫，再到庆俞一路引他至于凤妆门外，他心下都隐隐不安，觉得陛下今天传召，为的，就是王羡的事情。
在府上的时候，他觉得不至于，进了宫就再不那样想了。
要说有什么苗头，那真是没有。
庆俞也说了，不要说王钊，就连王遥之他们兄弟几个，散了朝就出宫了，没人私底下再见过陛下。
崔长陵是坐了，可是如坐针毡，面上还要强撑着镇定，唯恐宇文舒看出端倪来：“官家这话是打趣臣，凤妆门、含章殿，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外臣焉敢擅入。官家是君，君臣始终有别，官家看重臣，那是臣的福，但做人不能不惜福，惜了福还得知道感念天恩，这样才能长久。”
宇文舒指尖敲在凭几上，面前摆着个春盘子，里头放了五样糕点，他低眼看过去，也不吃，细细的把崔长陵这一番话品了一回，心下了然。
过了许久，他才重又看过去：“这点心是皇后自己做的，早朝那会儿，她叫人给温家送了一盒过去，荀嬿吧，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个性子，心里头呢，藏不住事儿，尤其是见了皇后，什么都敢说，有口无心的，不问，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尾音渐次弱了，直勾勾的盯着崔长陵看。
崔长陵心头一紧，咯噔一声。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就提起荀嬿的，看样子……
他起了身，双膝并着就想跪下去。
然则宇文舒又制止他的动作：“动辄下跪，咱们君臣，就真的生分了。我知道了这事儿，没下旨拿人，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传你、传王钊，叫人到你府上，召你即刻入宫，是想知道，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崔长陵猛然仰头，视线与他对上，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好久。
这其实不合规矩，如他所言，他是臣下，尊卑是有别的，他怎么能同天子这样子四目相对。
可是崔长陵却没挪开目光，他想从宇文舒的脸上，甚至是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不下旨，不拿人，不代表不会深究。
要真是听过，没往心里去，那也不会叫人传他入宫，还在含章殿中见他了。
崔长陵喉咙处滚了滚，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下宝座后，有一把十二扇的屏风，眼下拉开了，正好把前后隔开。
他呼吸一滞，几乎笃定，谢皇后，就坐在那屏风后，他说出口的所有话，她都能够听个一清二楚。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把谢泠也拉进来了啊。
至于是不是这样……
崔长陵终于嘴角松动，开了口，却是先问：“官家容臣有一问。”
宇文舒挑眉：“你说。”
“这事儿，官家是如何知道的呢？”
宇文舒就感到意外了：“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还想不出来是怎么着？”
崔长陵又摇头：“臣只是好奇，当日荀夫人说过，绝不会同任何人说起，再说了，如今毕竟连言青都牵扯进来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宇文舒也没多想，横竖叫他问了，就没什么不能回答的：“皇后叫人给温家送点心，她又借口进了宫来请安，拉着皇后说起外头的新鲜事，说玉堂春又新近上了好些东西，她还给孩子挑了块儿玉，这才说起来，那日偶然遇见了你，还有王家女郎。”
他话音落下，见崔长陵还想问，便摆了手：“我问过皇后，也问过荀嬿，她说漏嘴，是因她说起玉，皇后怪她又在外头乱使银子，宫里什么好的没有，她要什么不能来挑了去，偏要在外头买了给孩子戴。她不服气，这才说起来，那天在玉堂春遇见了王家女郎，还有你。”
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荀嬿真是个没成算的人，便说遇见了王羡，那倒也没什么，无缘无故的，带上他做什么？
她那个嘴，还有那个脑子，还经得住谢皇后追问她？估计谢皇后本身没那么大疑心，她说起来支支吾吾的，又圆不了这个谎，，到头来还不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方才所想，就必然没差错。
是以崔长陵的目光，便无意识的又往屏风方向瞥了一回。
事关谢泠，又是王遇之拉着谢泠淌浑水，谢皇后怎么可能不上心？
宇文舒瞧见了他那一眼，嘴角略扬了扬：“你对这扇屏风，很感兴趣？”
,精彩!
(m=)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府衙娘子》，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