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尚书台的事情，崔长陵足足忙了三天，等到第四天好不容易腾出手，打算调整一日，隔天再带上王羡到崔家城郊的宅子去住上一日，且特意嘱咐了浓墨，倘或尚书台有要紧的事，叫他接下来，亲自送到城郊宅子上去。
然则第四日的下午，王羡在廷尉府中当值时，就又出了事。
原本曹家的案子过去了几天，加上这几天中，崔长陵虽然忙着尚书台的差事，但一面也不忘宽慰王羡的心，她看在眼里，自然欢喜，几天过去，最初的那种自责和沉溺其中的痛苦，已经淡然了很多。
这一日她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明日就能跟着崔长陵到城郊去玩，连浓墨都不叫跟着，只有她跟崔长陵两个人。
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叫阿耶知道了肯定会骂她，但心底的期望，却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
王羡算着时辰，打算去找陈荃告个假，今儿个提前走，明儿个是干脆就不来了。
这时辰，崔长陵应该正在灵境台看书吧……
她想着，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上去。
只是她刚拐了个弯儿，转到了后堂的屋门口，郑懋神色慌张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乍一见了她，原本就紧缩的眉头，更往一处拢了拢，还未来得及说两句什么，上手在她手腕子上反手一扣，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快走，大人正让我去寻你。”
屋外轰隆一声闷雷打下来。
王羡脚下一顿，神色倏尔一凛，抬头去看天空，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的团团黑云，压在了廷尉府的上空，叫她一时有些胸闷。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变天了？
郑懋好似很急，仍旧扣着她的手腕，但不好硬生生往里头拽她，就叫了一声宪之：“大人在等你。”
她回过神来，往外抽了抽手，平静的哦了一声，算是应他一句知道了。
而后她迈开步子，作势要往屋中进。
郑懋见如此，便讪讪的松开了她，又跟在她的身后，提步进了屋去。
进门的时候王羡才真正感到意外。
郑懋那样急切，她大概猜得到，这是又出了很要紧的事情，才会让陈荃慌张起来。
但是她没想到，一进后堂，许渡也在。
她下意识去看许渡，许渡却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陈荃坐在主位上，点了点手边四方的桌：“你带一队人，许渡跟着你一起，现在动身往城郊三里的青崖山脚，山脚有座明昭寺，从寺庙往东不足一箭之地，有一间小破屋。”
王羡拧眉看上去：“出什么事了？”
“三天前，虎贲中郎将的幺子外出访友，回家的途中遭歹人掳劫，后半天虎贲中郎将接到一封信，跟他要一百两黄金的赎金。”陈荃面皮是紧绷的，直觉告诉王羡，事情一定不是到此结束了。
果然，郑懋站在她身侧，很快就接上了后话来：“中郎将凑齐了钱，今日却又得了一封血书，让他到那间小破屋去给郎君收尸。”
轰——屋外又是一道闷雷压下来，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开始往下砸。
王羡只觉得浑身发寒：“拿了钱，灭了口？”
陈荃咬牙切齿：“对，简直是丧心病狂！这事如今还没惊动陛下，中郎将在接到血书之后，直接找到了我这里来。子勉现在要带人去一趟中郎将府，再沿着当日徐五郎君访友的足迹，一一查探。这事儿你干不来，所以你另带一队人，到城郊去请尸体回来，但人是死在城郊的，凶手又丧心病狂，让许渡跟你一起，就地验尸，以免破坏了现场和尸身上的痕迹。”
王羡侧目去看许渡，他的目光终于与王羡对上了。
无声的询问，通过王羡一双明亮的眼眸丢了出去。
许渡几不可见的点了头：“是我跟大人说的。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城郊一路请尸体回来，万一真出了岔子，就很棘手了。”
她哦了两声，那股子寒意未曾褪去，反倒愈发浓烈起来。
她知道，这件人命案子，比曹家的案子，来得更可怕。
陈荃沉声叫宪之，她抬头望上去，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又听他说下去：“虎贲中郎将的母亲，出身兰陵萧氏，冠礼后，又尚主，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
王羡重重的点了头，却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
“那你应该清楚，案子虽还未闹到御前去，可有那位殿下在，早晚会闹到宫里面。殿下虽不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可先帝子嗣并不多，长成了的公主，拢共也就那个三个——”陈荃拖长了音，“宪之，先帝的三个公主，就只有这位殿下，留在了上京。这其中的轻重，你得心里有数。”
她其实不太明白。
即便出了事，也是廷尉府的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该担起来的。
然而陈荃眼下的意思，倒像是万一破不了案子，就成了她一个人的麻烦了一样。
那位殿下她知道，从前跟着阿娘赴各家的宴，自然也去过徐家的宴。
人和气，性子很好，从来也不拿公主的架子，她对那位殿下的印象好极了。
她一直没回应陈荃，郑懋就掩唇咳了两声，像是在提醒她。
王羡这才把已然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抱拳做礼对陈荃：“下官明白，下官心里有数，一定仔细处置。”
她话音落下，陈荃就摆了手，示意她不要多耽搁，即刻就动身吧。
屋外的雨声却在这时，渐次小了。
她一拢秀眉，见许渡也挪动脚步，往她的方向移过来，便应了一声是，跟着转身出门去了。
这场雨，来的委实古怪，先前雷声那样大，雨又毫无征兆的下的那样急，然则转瞬的工夫，就停了。
王羡和许渡站在九曲回廊下，她脚下顿住，他就跟着她顿住。
她侧目去看从檐上滚落的雨珠，落到地面的水坑中，勾起涟漪阵阵：“这雨一下，子勉去寻当日痕迹，甚至我们到城郊去请尸体查看现场，都会受到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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