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便想着他一定别有用意，才会特意这样交代的。
只是王遇之又七绕八拐的，大有就是不告诉她的意思，这叫王羡一面又想要追问到底，一面又有些灰心退缩。
她大概明白了，确实是另有用意，并不是防着四兄为宇文训而胡闹起来，可为的是什么，她应该是不方便知道的。
二兄说了那么多，又问起崔长陵来，联系到一块儿仔细的想，也就想得通了。
然而出乎王羡意料之外的是，就在她打算闭上嘴，在车内闭目养神时，他突然松了口。
王羡倒吸口气：“如何还牵扯到了陛下当年的……”她不敢说出口，抿紧了唇把话音一顿，“世子才多大点儿的人呢？怎么能牵扯到昔年旧事？他又如何为这个杀害徐五郎君还劫持我，二兄，你说的我心慌。”
“这有什么好心慌的？”王遇之反倒轻笑出声来，“坦白讲，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也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不要说是你，就连阿耶我都没说过……”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羡没等他说完呢，就忙着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句。
等问完了，自己咬了咬舌头，立马就后悔了，于是讪讪的接了两句：“是谢家那位阿兄告诉你的吧。”
“原也是他当年醉酒失言，我才知道了此事，但这么些年了，我跟谁也没再提起过。”他好似短叹了一声，很快就掩了过去，王羡便是竖起耳朵来听，也没听真切了，“陈年旧事，早就该随风飘散，任谁都不要再提，不要再碰。那毕竟不是一段令人欢愉的记忆，又是皇族中事——今次为了你的事，我左思右想，还是告诉了崔不问。”
王羡忍不住蹙拢了秀眉：“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话呢？”王遇之没好气，但细听来，他话语中又是打趣的笑意，之后便将事情原委与她娓娓道来。
其实他所知的也不过那么几句话，再深了，谢泠没说，他当年也没敢再细问。
便是那时不知深浅，乍然听闻这样辛秘之事，也总有分寸的。
他知道谢泠一定隐瞒了什么，是刻意的，但他并不觉得不被信任。
人在什么位置，该插手什么事，自己心里要有数。
他话音落下，转了话头又叫小幺。
车内王羡早目瞪口呆。
她知道这位清河殿下，也跟着母亲到徐家做过客，曾见过这位殿下几次。
和善、柔婉、端庄、华贵……这样的词汇，放在清河长公主的身上，竟也不能将她的仪态万千赞扬个透彻。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当年竟也有这龌龊行径。
王羡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姑娘，夺嫡之争，那是你死我活的，本来这样的事，同清河长公主这么一个庶出的公主是毫无干系的。
先帝少女，她生来受宠，便是贵极，即便是庶出，也是千娇万贵的……深宫中长大的公主殿下，怎么会不知道，她简单几句话，很有可能葬送的是她皇兄的一辈子。
而事实上，秦王殿下的这一生，也确实是葬送了的。
或许这里面有先帝的圣心裁决，可如今看来，只怕也少不了这位殿下的推波助澜。
王羡从震惊中回过神，是为着王遇之叫她的那一嗓子。
她觉得喉咙发紧，干巴巴的回了两句，却心不在焉。
王遇之听得出来，驾车的速度便更放慢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也用不着往心里去。你见过殿下，见到的全是殿下如今最美好的那一面，柔声细语，宽善待人，可那是因为，当年她赌对了，选对了陛下，才有了如今的更加尊贵。经年颐养下来，她自比当年更华贵万千。”
“就为了这份儿更尊贵？”
王遇之知道她问什么，叹了一声：“人各有志而已，诚然，他什么都不做，一样是泼天的富贵，谁也夺不走。小幺，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倒不是执着……”王羡吸了吸鼻子，“先前夫子也同我讲，入朝为官，肮脏的事情少不得见，不必太放在心上，那些人、那些事，与我都是没有干系的。他们做了什么，其实说穿了，是时也命也。但是二兄，从陈荃，到今日你所说清河殿下，我真是不明白，人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为什么就非要自己折腾，掀起波浪来才好呢？”
“那是因为他们不甘心安于现状，愿意用一辈子，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去赌更多的富贵。”王遇之耐心的回她，丝毫不见焦躁不耐，“其实也可以说，是贪心不足。”
是了，就是这个贪心不足。
陈荃若肯安分守己，只做好他份内的差事，陛下未必不高看他，可他偏挖空心思，邀买人心，还要为他妻弟谋个一官半职。
清河长公主当年要不是为了这贪心二字，也不会这样偏帮陛下，毕竟那时废王尚在，又是嫡长，她暗中相帮陛下，若废王知道了，也没她什么好日子过。
王羡这头还没说话，王遇之便已然又接上了前话来劝她：“所以还是我说的，人各有志。人家选了这样的路，固然与你会选的不一样，可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你是你，我是我，她是她。清河殿下当年也是冒着险的，成了，便如现在这般，愈发贵重，要不成呢？夺嫡之争，凶险万分，当年若是陛下一败涂地，废王登上高台，做了至尊，你觉着，清河殿下还有命活吗？”
她心头一凛，眼皮猛跳了两下，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讲的道理她听得进去，这是正经道理，人各有志四个字，也说得再对没有的。
王羡长舒出这口气，一低头，才发现她自方才起，一双手死命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这时一松手，便见好好地衣裳皱巴巴的。
她拍拍衣裳理了理：“二兄为什么又告诉我了？我想，你不愿意说，一是因为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才越好，二就是怕我心思单纯，一时知道了这些，钻了牛角尖，你劝服不了我。那你为什么，又松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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