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前有意提起崔不问，你听不出来啊？”王遇之隐忍着笑意，把驾车的速度又恢复了些，一面朝车内问她。
王羡坐在马车里头翻了个白眼：“我听出来了。所以我刚才就在想，你要真不想说，就算了，你提起夫子，不就是想告诉我，这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情吗？”
外头驾车的王遇之反而愣住了。
要叫她这么说起来，反倒是他多嘴了？
王遇之到底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王羡不明就里，只是听见他笑了，当下拔高了些音调：“二兄！你在笑什么。”
听她说话已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思，王遇之忙咳了两声，把笑意敛去：“我方才与你提起崔不问，并没有任何的用意，只不过是想知道，倘或你拿这话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告诉你实情而已。”
“啊？”王羡糊涂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脸上蓦然红了一片，“你怎么知道我会去问夫子。”
“我以为你要问我，怎么知道崔不问就一定会告诉你呢——”他有意把尾音往上扬，挑着转了个调，打趣的意味再没那么的明显，“你打小就是个好奇心重的，如今刚入朝为官，更是看什么都新奇，听什么都稀罕，我既不告诉你，你要又一定要弄明白，自然是去问崔不问。”
她讪讪的哦了下：“怪不得呢，我还说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夫子，心下计较了一番，以为你是不愿多说，只借了这个话来警醒我的。”
王遇之放声笑起来：“你还是很有长进的，听人说什么话，或是遇上什么事儿，最起码是知道多思多虑了，看起来，崔不问是真的用了心思在教导你。”
说起崔长陵教导她的用心，王羡便得意起来，洋洋洒洒的与他说了一大车的话，根本就收不住。
王遇之几度想要插话打断她，她却浑然不觉，仍旧细数着那些崔长陵格外照顾她的地方。
她说得越多，王遇之的眉头就皱的越紧，是为着那样怪异的感觉，又在心底蔓延开来。
一直等到王羡收了声，而王遇之也做了停车的举动。
青牛小车缓缓停下来，王遇之率先翻身下来，才敲了敲边框处，示意她小车。
王羡从车内钻出来，就着王遇之的手跳下了车来。
王遇之四下看了一圈儿，左右无人看见，便没数落她，由得她去了。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上台阶要入府，只是却是王羡在前，王遇之跟在后头。
他心里有事儿，脚下就慢了很多。
王羡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回过头来催了他一句：“二兄怎么慢吞吞的？快些走呀，方才催我催的那样急呢。”
王遇之抬头看上去，正好见她笑逐颜开的模样。
她好像全然不为被人掳走而苦恼郁闷，更没有他想象中的担惊受怕，现如今被救了回来，一如往常，也不知是她心大没当回事，还是因早猜到了些蛛丝马迹而渐次放下心来。
他迈开步子跟上去，扬声叫小幺。
王羡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二兄？”
“你很喜欢崔不问，是不是？”
他没由来的问出口，这句话在他嘴边翻来覆去好几次，一路从城外至府门口，他多少回想问出来，又生生的咽回肚子里，这会儿却脱口而出了。
王羡神色坦然，歪了歪头：“我喜欢夫子，二兄不是早就知道吗？”
王遇之下意识摇头：“你喜欢他，是像喜欢阿兄们这样，敬重、仰慕，还是说，你喜欢他，是像……是像……”他犹豫了好久，好似找不出像什么。
“二兄到底想说什么？”王羡看他，眼中全是疑惑，“就像什么？”
她还是懵懵懂懂的，他一时就更不知道怎么说这话。
可是又起了话头的，今儿不问，他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崔长陵对她的态度已经很古怪了，他看在眼里，虽然说不上来崔长陵又哪里是逾越的，但就是觉得奇怪。
而王遇之心里清楚的很，说不上哪里怪，才是最有问题的地方了。
他自问不是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蛋，就算是崔长陵较他而言更聪慧也更老道，可又不是官场上较量，平日里最不做防备的姿态，这样子人前表露，那是最随心的，他都说不上来崔长陵是哪里不对劲，这不是问题更大吗？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过的——喜欢，便是喜欢这两个字了。
但真的也就那么转瞬而已。
崔长陵今岁二十七，大了小幺足足十三岁，且按当年入朝时的情形说，要不是为着士族间有来有往，长幼有序，崔长陵该同他阿耶平辈论交！
只不过是他出身博陵崔氏，又师承温祈道，而博陵郡王与阿耶是同辈的人，温祈道亦然，是以这些年来，崔长陵也就都是以晚辈自居，在阿耶面前，端着客气和尊重。
这样的人，那样进退有度的崔长陵，怎么会喜欢小幺？
等到王遇之刻意的忽略到心头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之后，另一件令他头疼的事，就浮在了脑海中。
小幺从小就把崔长陵挂在嘴边，对他简直比对家中兄长还要亲厚，往年他们兄弟有谁说了崔长陵半个字的不是，她都要闹翻天好一阵子理论才过得去。
最早的时候谁也没放在心里，但经年过去，她这份心非但不减，反倒更盛，如今又住在崔长陵府中，朝夕相对……
十四岁的小娘子，大概正是春心萌动时。
崔长陵丰神俊秀又能干，往细处想想，怎么能不叫人担忧！
王遇之定了心神，终于把那个就像说了个完整：“就像是陛下为圣人虚置六宫那样，一心一意的只想守着这个人，这一辈子，就只他一个。”他神色看似淡淡的，眼神却锐利的很，直逼着她，一点儿不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小幺，你喜欢崔长陵，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喜欢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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