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毒医巫二 > 第十三章 北 平
    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慢慢驶进站台。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下,哧地一声终于停下来,火车到站了。车厢内沉寂了不到一分钟,就见陆续有人清醒过来,列车员打开车厢门,随后冲着这节车厢喊道:“到站了,别睡了,回家去睡吧!”而早已挪到车门口的徐氏一行人,在门打开后,直接下了车,奔着出站的方向走去。

    那志武在前面,肩上背着手提箱,手里提着个行礼卷,左看右瞅地打量着周围,就似离家不久才进城找饭辙的学徒。永斌、永强哥俩,一个背着手提箱,一个背着粮食袋子,手上却是咸菜罐子,看穿着打扮就是进城求学的乡下孩子。徐氏一手提着永斌、永强换洗衣物的箱子,一手还抱着个酱坛子;永丰背着他哥三个的行礼卷,手上提的却是锅碗瓢盆;永玉一手提着个布袋子,一手牵着永青;而永青怀里抱着个酸菜坛子,瞅这四人就是在乡下过不去了,进城找孩子他爹的。那辛背着个粮食袋子,和牛铁锤一起,两人抬着个袋,瞧着就是进城走亲戚串门的。

    如果认真观察就会发现,看似这四伙人不是一起的,可每伙人的间隔都是固定的不远不近,一旦发生意外情况,相互间能立马支援,掩护对方撤退。前面的那志武随着人群出了站台,借着转头观看车站周围环境时,发出了安全的信号。徐氏四人快步越过那志武,叫了黄包车,说了地址。随后三伙人也各叫了黄包车,吩咐着跟上前面那辆,离开了火车站。

    大约行了半个小时的路程,拉得飞快的黄包车就到了胡同口。大家伙下了车,结了车脚费。抬头瞅了一眼,挂在门上方‘生生堂大药房’的牌匾,看着从屋内出来进去的人群。李永青抢先说道;“娘,爹在这里当学徒。”徐氏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应该是这里,你爷爷给的地址。”那志武和爷爷那辛彼此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吃惊。

    永斌开口说道:“四婶,我进去瞅瞅,你们在外面等我下。”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下,迈步进了屋子。屋内左侧放了几张长条凳子,这是给看病的人休息用。右侧是一长约两米左右,高约一米二左右的长方形木质柜台,药柜靠在墙上,在柜台与药柜中间,有三四个小伙计正忙着给病人抓药。桌子摆放在屋子正中间,后面坐着一中年人,乌黑茂密的短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黑眸,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有点消瘦的身材,穿着一件蓝色的棉长袍,外罩黑马褂。在桌子斜后方悬下一棉布帘,看样子是通向后院的门。

    离坐堂大夫几步远时,在柜台后转出一人,拱手作揖道;“先生,是瞧病还是抓药?”永斌赶紧还礼道:“麻烦你,请问李讳世洪先生在吗?如他不在,李讳盛武先生在,也可以。”还未等柜上那人回话,从他身后传出:“那位先生找我!”永斌顺着声音看去,桌子后面正给病人诊脉的大夫就是五爷爷李盛武。

    永斌连忙上前,撩起衣襟跪倒在地,磕头说道:“五爷爷,我是永斌,”李盛武这才仔细打量起永斌,虽说有些年头没见,但模样依稀未变,“永斌?”说着,从桌子后面转出来,上前扶起永斌:“就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永斌的手和五爷爷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没有,我弟弟,还有四婶一家人。”

    李盛武听他说老四媳妇一家也来了,连忙叫嚷起来:“老四!老四!”柜上那人赶紧回道:“东家,您忘了,世洪出诊了。”李盛武经他一提醒,才想起这回事:“那赶紧的,把人接进来。”说完了,自己跺了跺脚,伸手拉下了永斌,“走,把你四婶他们接进来。”

    掀开棉门帘,就见门旁站着几位。他朝永斌看去,永斌明白这是让自己介绍大家伙:“五爷爷,这是我四婶徐氏。”接着又说了永强哥几个。伙计们上前帮着拿东西,从药房穿过进到后院。

    到了院子里,李永青总算是搞明白了,临街的北厢房被改成药铺,耳房成了放药材的库房。院子里垒了三个灶,是熬药用的。院门直冲着的西厢房住的是药铺小伙计,南厢房是李盛武和李世洪的房间,不过最近五爷爷不回来住了。东厢是这套四合院的主人留下的,前段时间住了一阵子,有些日子没见着了。走在最后的李永青,扫了眼东厢房,呲牙笑上了,做了个只有那志武看得懂的手势,跟着进了南厢房。

    说了一箩筐的客套话,都没有桌子上的小米粥、玉米面窝头吸引人。李永青夹起点了香油的咸菜,放进嘴里咀嚼着,不时地端起碗,喝上一小口金黄色的小米粥。再吧嗒吧嗒嘴,提示着大家伙先吃饭,饭后想怎么唠就怎么唠。擦了下嘴,找出个盆舀满了,把车上吃剩下的回头拿上,转身去了东厢房。

    进了屋子,那志武接过吃的,摆放在桌上。那二位上来就吃,根本没理李永青。他自己在那叨咕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猿粪!猿粪呐!”打了个哈欠,指着麻袋说道;“还没死?整醒了审审,别弄得满大街的人都听到,我去睡个回笼觉。”

    屋里昏黄的灯光,让李永青误以为是回到了现代。提着鼻子一闻,是多年都不曾吃到的正宗东北酸菜炖肉,煎得金黄的饽饽,自家做的大酱配上葱段,切得细细的酱疙瘩丝上洒着些葱花,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小鸡炖榛蘑粉。在炖这两个菜时,沿着每个锅的锅边,贴了圈大饼子,鸡是李世仁提供的沟邦子熏鸡。

    地下的桌子围坐着徐氏、孩子们和铺子里的人,炕桌上是那辛、牛铁锤、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李盛武和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这些是李永青醒来之后看到的,他又揉了揉眼睛,使劲地看了下男人和女人,“娘,我饿了!”桌上看着年龄不到三十的男人,冲着他喊了一声:“儿子,醒了!上爹这儿来吃。”

    李永青明显是让这男人弄糊涂了,挠着脑袋说道:“你谁啊?别乱认,谁是谁爹还两说呢!”大家伙哈哈大笑起来,徐氏眼泪都笑出来了,指着李世洪说道;“该!让你总也不回家,儿子都不认你了吧!”永青吐了吐舌头,嘿嘿地傻笑道:“爹,你是我爹!”那辛和牛铁锤对视了下,同时摇头苦笑,屋里可能只有他两人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李世洪抱着儿子,不停地给他夹菜,生怕饿着他,“爹,别光给我一人吃,还有大哥和二姐呢!”把自己不爱吃的都划了到碗里,“大哥、二姐,爹夹给你们的!”把碗递给炕下的永丰和永玉。那辛用五钱的小酒盅和大碗喝酒的牛铁锤碰了下,老爷子仰头一口喝下,盅口向下示意自己干了。

    “你俩粘上毛就是猴!两个猢狲!”牛铁锤骂骂咧咧地嘀咕了句,端起碗来咚咚咚就喝下去了。这碗酒令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长叹一声:“我那苦命的孩子,要是活着也有永青这么大了。怪我,都怪我当年糊涂啊!全村就我一人还苟活于世。恨呐!杀不完的汉奸走狗!恨呐!屠不尽的日本鬼子!”说完,狠狠地把碗敦在桌上。

    小心翼翼地再次为牛铁锤续上了酒水,李永青低眉顺眼地朝着他说道:“叔,事情都过去这么年了,我想婶婶她们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多杀几个鬼子替她们报仇。”俗话说‘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明明酒量很好的牛铁锤,一碗酒才下肚,说话就有点大舌头了,车轱辘话唠叨个没完。

    那辛起身下了炕,边说好话边哄着没吃几口且已经喝得满嘴胡说八道的牛铁锤回房睡觉。跪在桌旁的女人身体向前倾、低下头说道:“丝米嘛森蝶西塔,阿塔西。。。”刚才还在故作乖宝宝的李永青,在看到女人低头行礼时,脸色就变得有些铁青,等到女人开口说话,他已一手按在桌上,一手用筷子抵在女人咽喉处,“鬼子!还是个女鬼子!我今天就替牛叔先收点利息!”刚想动手,在他身后的李世洪,一把将他抵在咽喉处的手握住,“儿子,别冲动!鬼子也有好坏!她是个好人,听爹的,别伤着了她!”

    屋里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徐氏、永玉用手捂着嘴,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永青。“老三,听大哥的,把手放开。”永丰来到近前,朝着他说道。“听你的,凭什么!来的这一路上,鬼子杀人屠村,这些事少见了,现在你们都当起好人了。行!我就当这个恶人!”说完,有些激动的他猛地一刺。

    只见女鬼子向后一闪,躲开刺过来的筷子。李盛武上前扶住女鬼子说道:“你没事吧,伤着没?”。女鬼子摇了下脑袋,她替永青总结道:“他情绪有些激动,心里会慌乱、眼睛看不准、手就不稳,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李世洪掰开永青的手,取下筷子:“小小年纪如此狠毒,你这都是和谁学的。看来真得好好管管你!”说着,瞪了永青一眼。

    永青见没刺到女鬼子,反而被她教育。心里恼怒的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沧桑地声音忽然自屋内响起,字里行间充斥着那种愤世嫉俗之意,引得大家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的身上。

    顺手拿起桌上牛叔那碗酒,永青一饮而尽,抹了下嘴,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响:“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不爱美名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人不怯,仇必雪。男儿血,自壮烈。儿女情,且抛却,瀚海志,只今决。”随后手拿起筷子轻敲酒碗,打着节拍,永青吟诵的声音又越来越低,大家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轻轻地附和着。

    ‘呃’,打了个酒嗝,晃了下有些昏沉的脑袋,重重地敲下了碗,永青的诵读声更加响亮,悲怆的声音传到四合院里:“立班超志,守苏武节,歌武穆词,做易水别。落叶萧萧,壮士血热,寒风如刀,悲歌声切。”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饥啖美酋头,渴饮罗刹血。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一股凶戾的气息凝聚在空气中,大家感到扑面的杀意渗人,面目狰狞地永青大声地喊道。

    他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砸在桌上,起身怒吼道:“男儿仗剑行千里,千里一路斩胡羯。爱琴海畔飞战歌,歌歌为我华夏贺。东京城内舞钢刀,刀刀尽染倭奴血。”手臂用力地挥了下,身体向后倒在炕上。

    送牛铁锤回东厢房并转身回到南厢房的那辛,把刚才那一幕幕瞧了个通透。大家伙也明白他这诗不诗、词不词的,算是给了李盛武和李世洪一个交待。那辛上前递给李世洪两页纸,“爷们命真好!有个生而知之的儿子!我是很羡慕呐!今晚他去我那屋,有事明天商量。”说完上前抱起永青,去了他的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