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卢志父子没有想到的是匈奴刘渊的起兵反越,刘渊曾经在皇都洛阳生活了许多年,熟诗书,懂礼仪,为人也是谦谦君子,卢志身为司马颖的肱骨之臣,也和刘渊有过一些交道。这让卢志父子看到了一丝希望,成都王虽然死了,但弄权的东海王司马越还活着,大晋朝已经病入膏肓,要想救活,就必须杀掉弄权的司马越,重新选择符合即位条件的武帝子孙。
“父亲,你看该当如何?”卢湛轻声问道。
卢志沉吟半晌,忽然道:“刘越石虽然与我交好,但到底是司马越那边的人,虽不会有谋害我父子之心,但我们前去投奔,必定使之十分为难,况且他刚入并州,根基不稳,我们也不要去给他添乱了。如此,还不如前去投靠刘渊,此人谦谦君子,是个可信之人。”
卢湛沉默的点点头,心中却微微有些怀疑,这匈奴人,可是真心为成都王复仇么,说实在话,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不像卢志那般天真,刘渊在洛阳之时,便有极大的志向,如今海内崩乱,正是野心家露头的时候,刘渊携平阳匈奴五部几十万人,难道就只是想替成都王复仇。他摇摇头,不以为然。然而卢志却是越想越喜,他轻拍额头,长叹道:“若是早有匈奴相助,成都王又如何会落到如此下场”,感叹不已。
看着父亲满脸的欣慰,卢湛不忍心说出自己的疑虑,他轻声道:“如此,我们便往平阳走吧。”卢志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父子二人相携着又踏上北上的路程。此时,正是公元307年,三个月后,司马腾被杀。五胡乱华正式拉开序幕。
时光荏苒,五六年转眼过去,此时已经是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成都王,新蔡王皆已变成一堆枯骨,而被兄弟摆布了十多年的晋惠帝司马衷,也于306年,晋光熙元年,司马腾死的同年十一月死于食饼中毒,这么一个白痴皇帝,在经历了人世间最华丽的生活和最非人的待遇后,终于撒手而去,他的弟弟皇太弟司马炽登上帝位,司马炽仪表非凡,待人诚恳,一时之间,中州俊彦多附其后,俨然有中兴之相,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真正在朝中掌权的,不是这个皇帝,而是东海王司马越。朝中刘舆,刘琨,王敦等人皆是司马越心腹,兵权也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中兴,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刘渊的势力越来越大,匈奴的兵马不时的杀到黄河岸边,让洛阳城内的公卿心惊肉跳。四月,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发蝗灾,食草木、牛马毛皆尽。京师饥困日甚,连粮食和衣物都得不到保障,司马越只有以羽徼号令天下,令天下兵马起兵勤王,使者出发之时,司马炽亲自送到洛阳城门,握着使者的手,语声沉重,“千万要跟诸征,镇将军说清楚,此时相救,尚为时未晚,若是还迟缓一些,只怕已经救无可救了。”使者痛哭拜倒。然而即便如此,天下响应者寥寥,唯有征南将军山简,荆州刺史王澄将兵勤王,然而大军只到涅阳,便为王如所败,王如大掠汉,丐,山简退保襄阳。洛阳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经断绝。
大臣们纷纷建议迁都,然而司马越执意不肯,他卖掉自己的牛车以示死保洛阳,一时之间,洛阳人心稍微安定。众人皆以为司马越如此死保,洛阳未必会沦陷,然而,司马越十一月某天忽然身披重铠,晋见皇帝,要求出兵讨伐石勒。石勒的势力现在已经是非常强大,讨伐只不过是个笑话,司马越这般作为,无非是要带走部队,保存实力。
司马炽望着眼前这个兄弟,仿佛心中又恨又痛,他摆摆手,再不发一言,唯有痛哭流涕。其子司马防才十三岁,陪父亲呆坐在一边,他虽然年龄幼小,却也知道,末日即将来临,他望着司马越的眼神,充满的怨毒。次日,司马越将洛阳城内的精兵四万全数带走,前往许昌,洛阳成为空城,连皇宫也没有人守卫,司马越留下来看守洛阳的何伦等人,根本不将皇家威仪放在眼中,经常长驱直入,逼辱公主,后妃,士兵大掠皇宫,倒卖皇家器物,司马炽经常可以从窗户边见到一闪而过的盗贼。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年幼的司马防就在这种环境之下,瞬间长大。
公元311年,晋永嘉五年,司马炽对司马越的怨恨到达极点,他密谋与大臣苟唏倒越,苟唏善领兵,多次大败石勒,时为人所重。司马越素来妒忌苟晞之能,也要求司马炽将其下狱,苟唏更加大怒,扬言道:“司马元超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乱,苟道将岂可以不义使之!”乃移檄诸州,自称功伐,大陈司马越罪状。司马炽亦痛恨司马越专权,多违诏命;密赐苟晞手诏,使其讨伐司马越。苟晞多次与司马炽的文书往来,被司马越发现,司马越大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清君侧为名,发布苟唏罪状,以从事中郎杨瑁为兗州刺史,使与徐州刺史裴盾共讨晞。苟唏大败之,抓住司马越同党尚书刘曾、侍中程延,斩之。司马越忧愤成疾,以后事付王衍;不久病死。
王衍一下子慌了手脚,密不发丧,率领大军撤往东海郡。石勒轻骑追之,将十万大军团团围住,以羽箭飞射,将士十馀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者,尸山血海,惨不忍睹。太尉衍、襄阳王范、任城王济、武陵庄王澹、西河王喜、梁怀王禧、齐王超、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皆被活捉。
望着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胡人将军,王衍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石勒望着满座的公卿,心中大是畅快,昔日的牧猪奴,今日竟然高高上座,掌握着一大堆万石高官的生死。人生最快意的事情,莫过如此。他冷眼扫过眼前诸人,洪声问道:“在座诸君皆是晋廷的肱骨之臣,晋室到如今这般地步,诸君以为何故阿?”
王衍望了望左右,见无人说话,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晋德已经衰微,灭亡也是顺应天命。”他洋洋洒洒数万言倒是将晋廷之失分析得透透的,只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失,只以且自言少无宦情,不豫世事推脱。他说了半天,见石勒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忙道:“以将军之德,当称尊号以继晋德,臣等愿意竭力辅佐。”
“哼”,只听见边上一声冷哼,襄阳王司马范冷眼看着王衍,眼中透出鄙视之意。王衍顿时脸色发白,呆如木鸡。
石勒大笑道:“阁下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无宦情邪!破坏天下,非君而谁!”说罢命左右扶出。王衍浑身发抖,几乎无法行走。
是夜,石勒以排墙压死众公卿而还师。司马越妻裴妃被人略卖为奴,多年后才返回江左。王敦听闻王衍兵败,将其妻襄城公主的珠宝家产全部赏赐给部下士卒,抛弃襄城公主,率兵奔荆州,襄城公主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否在此次劫难中活了下来。惠帝幼女临海公主被略卖至江州富户家中为奴。王衍子王浑侥幸逃往冀州,十年后,诞下一子。然而王衍在石勒面前之所言,如同一道伤口,深深的刻入王浑的心中,他此后再未提起其父之事。宗室司马济,宣帝弟子景王陵之子;司马禧,武陵庄王澹之子。二人剖司马越灵柩,焚其尸,喝骂道:“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故焚其骨以告天地。”东海王司马越终于没有逃脱成都王司马颖的命运,生前位极人臣,死后连完整的尸首也未曾保留。
七月,石勒攻洛阳,苟唏兵败,死者数万人,司马炽仓皇逃跑,在洛阳为流民所掠,身无长物,被俘。其子司马防一起被俘,被迁往平阳。公元313年,刘聪毒杀司马炽,十年后,其子司马防自尽,从洛阳被俘,到其自尽之前,他一直未曾暴露其皇太子的身份,留下一子一女,他死后,其妻每日只能以采薇菜为食。
公元317年,刘聪攻陷长安,俘获晋愍帝,西晋灭亡。至此,晋武帝的子孙死亡殆尽。这次劫难,中州士民死者凡数十万,史称“永嘉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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