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吾已在此守候了亿年,而你,却是来此终结吾之使命。”
默念着巨兽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萧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守候,亿年,终结。但沉默,终究无法解释这一连串事件的来龙去脉。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巨兽同样沉默着。不自觉间,它有些出神地盯着萧闯。在它那对喷着火焰的双瞳里,竟隐隐有几分同情的神色。枯坐了亿年,早快忘记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可如今,萧闯又勾起了它脑海深处的回忆。
那是一个冷雨夜。
稀沥沥的雨水轻打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溅起四射的水花。然而,这一切又都隐匿在一片漆黑下。这一刻,除了它这个当事人外,无人能知水滴的冷暖。
是冷的。
它静静地望着身下那道挥散着墨绿光芒的人影,等待着他的答复。
似乎已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暂的一瞬。
人影身上的光芒,逐渐熄灭了。随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消逝,相比于巨兽显得极为渺小的人儿,却作出了他不容置疑的决定。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
“犼,莫怪我。”
原来,它叫做犼。
从不堪的往事中挣脱,巨兽废了不少功夫。但它很快就发现,更难挣脱得却是面前的这个不足它鼻子大小的人儿。它轻叹了一声。
闻得此声叹息,萧闯也回过神来。他郑重地对望着这头巨兽,等待着它即将揭晓的答案。然而,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巨兽接下来的话竟是
“吾名为犼。”
萧闯莫名其妙地望着自称为“犼”的巨兽。这一刻,他心思百转,却始终无法猜度出它的真正意图。心中虽有疑惑,嘴上却不迟疑,萧闯当即客气道:“犼,你好。我叫萧闯。”
此话刚罢,萧闯便觉出一丝古怪。这倒也怪不得他,毕竟,任谁听罢这一通风水不及牛马之话,都会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还未等再问,犼竟像讲耳语般,用十分轻微的声音道:
“吾此生如此,无可奈何。然你尚属幼儿,却依稀间有吾之影,当属凄凉可悲。生灵在世,怎地就不可为己而活?可悲!可叹!只愿你能挣脱重重束缚,搏得那一分自在。”
“喂,小子,活得死得?别装死,快醒醒!”
不知从何时开始,萧闯的耳边便接连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人声。声音的主人,出乎意料的,出自于一人萧闯恨了半年却又想了半年的仙人——水雾。
朦胧中,萧闯紧闭得双目睁开了一丝缝隙。然而,当他看到不远处那个气定神闲的老头后,却猛地从坚硬的石板上弹起,双手颤抖地指着他,道:“你你”
半响,萧闯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因为,他已经完全被场景的突然转换给惊呆了。
萧闯怎么也想不到,前一秒还在墓地中和一个自称作犼的巨兽谈天说地的他,一眨眼竟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山洞里。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山洞中的另一个人竟是他“朝思暮想”了半年之久的水雾老头。
水雾莫名其妙地望着擅自激动中的萧闯,不耐烦地道:“怎么了小子?睡一觉醒来,就不认识你老子呃,你仙爷了吗?”
“什么?睡了一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正在”萧闯惊声叫道。
水雾闻言,不禁苦笑着抚了两下自己的长白胡须,解释道:“你以为仙界是你等凡人可随意进入得吗?仙爷在带你上路之时,便将你六识封闭,换句话说,你是在无意识中来此仙界的。”
“怎么可能?”
刚经历了一段跌宕起伏的旅程,萧闯又怎能轻信水雾的这一番话。激动之下,一阵眩晕感霎时向他袭来,使他本就没站稳的身形向地上栽去。
“扑通”一声,萧闯狠狠地摔了一跤。这一下,直让他摔了个通透,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不过,萧闯可顾不得查看身体,而是故作平静地盯着欲言又止的水雾老头。
水雾轻咳两声,润了几下嗓子。几番磨蹭下来,直憋得萧闯快不耐烦之时,他才不急不躁地道:
“凡人初次闭合六识,都会经历一个七魂六魄回归本源的过程。而在此过程中,往往会心生魔障,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想来,你之所以这般,定是经历了某个极不寻常实的真实幻境,以至于你将现实混淆了。”
“这是梦?坠落,南海,船队,三族船员,灵儿,都只是梦?”萧闯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
虽说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横生在他面前的“真相”,但身上的疼痛却十分清晰地告诉他,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疼痛?对了,疼痛!自小习武的萧闯可不信他跌一下便会这般不堪。想到此处,萧闯接着问道:“那我为何会觉得全身疼痛?”
似乎有些不满萧闯打断自己的叙述,水雾又轻咳了两声,待萧闯回归冷静后,他才接着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带你来此的吗?”
“什么?我们是在仙界?天呐,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这一次,突然意识到身处何处的萧闯完全忘记了水雾的发问。只见他自顾自地拍地而起,随即便向身后的“洞口”走去。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才蓦然发觉,那所谓的洞口,竟也是一块微微泛光的白色石壁,以至于他下意识把之当作了洞口。
“哈哈哈”
眼见萧闯的窘态,水雾老头竟乐出声来。只听他乐此不疲的笑声中,还夹杂着对萧闯的无情嘲讽。
“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以为这是凡间的破山洞吗?”
“没出息的小子,外界生存的当务之急是摸清环境”
即便萧闯已经默认了水雾笑点低的事实,但他仍旧窘迫得羞红了脸。作为世家的少爷,他自诩见识非凡,可如今初到仙界,他便如同刚降世的婴儿般,一切都得从头来过了。
过了不知多久,水雾的笑声终于停歇下来。他深深地回了一口气,恢复了仙风道骨的状态。一时之间,密封的环境终于重新回于难得的宁静中。
萧闯反应极快。不过顷刻间,他便抛去了之前的羞窘,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回答起了水雾之前的问题:“恩,我曾听说,仙凡两界之间有一处屏障,凡人不可一睹仙界,仙人却可一望凡尘。可若想要跨界而行,须得有仙界准许,途径方寸道。”
水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方寸道浓缩无限空间于方寸,岂是你等凡人所能擅过的?过道之时,虽有我守护于你,但你毕竟肉体凡胎,难免要经受一番磨难,这也是为何你会觉得全身酸痛了。而之所以封闭你六识,也是因方寸道方寸之间有无数出自仙界的魑魅魍魉,以你如今的神识,受此邪物侵染,势必会为阴邪所控。到了那时,便是天仙也救你不得了”
听罢水雾的长篇大论,萧闯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可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怅惘,如果只是场梦,那么灵儿,那个善良的神棍女孩,只算得上他梦中的臆想吗?这一点,萧闯死也不愿接受。但
思到此处,萧闯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在醉仙楼相见之时,我便被你昏迷了吗?而你我也未曾去过南海,更未曾发生过争执?呃”
“什么?原来你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梦里损过你仙爷?”
“呃,是我记错了。”
如此一来,萧闯的这段历程终是划上了一个终止符。但在今后的岁月里,同灵儿离别的一幕以及犼的不忿嘶吼却始终无法从他的脑海中分离,并随着他不断的成长,化作了他此生都难以磨灭的印象。如今,这一切的一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单凭他一介凡人,又怎能道得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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