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离我非常近,近得我能看清楚他的胡子根的颜色,以及他抖动的喉结。我想,只要一刀,便可割断他的喉咙。我袖子中的断刀微跳,刀刃已经放在了那抖动的喉结上。李渊的话语似被刀锋切断。
独孤名离我只有五步,他也受了重伤。他躺在地上,指着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只关注自己的猎物,忘记了身边的一个鲜卑侍卫已经不知不觉换了面孔。我感觉到自己掌握的家伙在微微颤抖,便更加镇定:“放开这个道士,准备两匹快马,放我们走。”
周仲安大笑起来,他对着那群包围他的隋兵道:“耳朵聋了,没听见罗将军说什么?”
独孤名眼中差点喷出血来,他对李渊道:“这混蛋是罗艺。小渊,你不要动。这混蛋杀人不眨眼的。”
李渊不敢开口,我的刀很锋利,已经嵌到他的肉里,鲜血顺着他的喉咙流下来。少了多嘴多舌的人,事情应该进展顺利些。
我用鲜卑语对那个领头的隋军道:“先放我们走,如果谁有异动,我先杀了李渊。”
那领头隋兵惶恐道:“你不要伤害李公子!马匹就在山脚下。”
空地上到处是呻吟的受伤贵族,独孤名被林云龙刺激得面无人色。老实说,如果他不管李渊,命人直接抓了周仲安和我谈判,我还很难决策。但此刻我先抓了李渊,刀锋之利封住了这狡猾的家伙的唇舌,其他人都不知如何办才好。我和周仲安一起后退。有一个肉盾牌,比没有盾牌好。
我们退到半山,漫长的石阶层层往下,似看不到尽头。我的手腕略有松动,李渊道:“罗艺,你和周大人走不出戎州的,只要弓箭手一来,你们两个就成刺猬了。”
周仲安笑了笑:“串成三只刺猬也无妨。李公子风liu潇洒,也是名门之后,和李公子一起共葬,也不乏温柔。”
李渊面色涨红,怒道:“南陈都是阁下这种纨绔子弟,岂能挡住我朝铁蹄。罗将军,越王对阁下一直赞赏有加,你不如拿了周罗喉的儿子,弃暗投明,何愁大好前途?你——”
他突然昏厥过去。原来周仲安将怀中的小铁琴在他头上狠狠砸了两下,一边砸一边骂:“狗头,敢当着本公子的面勾引我家罗艺!”
周仲安跳脚的样子十分好笑。我在李渊脑后补了一掌,剥下他的衣服,让周仲安换上。李渊的腰间带着通行令牌,我取下令牌,放在身边。周仲安还在恨恨的踢李渊,我觉得这家伙毫无用处,便想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周仲安却道:“不好!你先把他绑到草丛里,塞了嘴巴。我们一路逃走,他们见我们没有带人,必定满城寻找,找到他,他也因受了这个折辱,锐气尽失,多半做罢。如果杀了他,鲜卑人被林云龙击败的怒气一定会转移到我们身上,他们要是一直追入南诏,就大麻烦了。”
我觉得不错。到底周小狐的考虑比较周全。我们骑马奔回客栈,那群突厥人装扮的小二都不见了。客栈里只剩下燕七他们三人。燕七激动的道:“爷,你们去哪里了?”
我在马上问:“船只准备好了吗?”
“好了!在城外十里的金沙水畔。”
“那就上马,立刻出发!”
我们快马加鞭,望西而去。刚出城没多远,听得背后人马喧哗,显然是隋军追出来了。我暗自着急,此地是两山之间,道路狭窄,如果还有守卫,我们性命危险了。这时山后绕出二十来骑,为首的正是三江源的小二。小二看见我,笑着道:“罗将军,少爷命我们护送你们出境。”
我大喜:“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那小二笑了笑,胡子望上翘起来:“突厥将军温都那史!罗将军,幸会了!”
这二十六人两队排开,前一排立盾牌,后一排拉弓。箭上弦,马蹄声更近。我听到李渊的声音:“快!快!活捉周仲安和罗艺,赏黄金万两!”
箭离弦,挟着万均之力!
十三只箭不但穿人还穿马!好狠的弓箭!我再次震惊于突厥射手的功力!
后排上前,前排后退,又是十三只利箭!
这是狭道,射死的人马堵住道路,隋兵再也前进不得。李渊躲在死马后大声喝道:“给我弓箭!”
我暗想莫非这小子弓箭象任忠一般了得,便取过一张盾牌,冲到前面。一只金箭呼啸而至。我盾牌挥舞,忽觉盾牌巨震,我不假思索的转动盾牌,卸去劲力。耳边有微微的破裂声,我暗叫声不好,用力将盾牌扔向对方。半空中有爆炸声,黑烟弥漫小道。我大喝一声:“快走!”
我们和突厥人冲出狭道,分向两边逃去。我们绕了点小圈子,没有直接进入南诏。而是冲到金沙水边,抢到一条渡船,先沿着金沙水向西,准备走段水路,再转入南诏。
燕七几个人十分激动,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么湍急的河流上航行。阳光打在水面上,是层层跳跃的金鳞。燕七好奇问:“爷,这水叫金沙水,难道真的有金子?”
我把手在水中划了划,手指间带上一些沙子,那些沙子在阳光下果然象很细的金子。周仲安道:“当然有黄金。这里一直有蛮子在水中淘金。”
燕七大喜,对燕九道:“我们以后来这里淘金吧,那就吃穿不愁了。”
我笑了笑:“淘金?那得多少功夫啊,我看你们没这个耐心做这事情。”
船经过一个险滩,打起金光一片,周仲安看着翻动的激浪,大笑不止。他的双眉舒展,似乎放下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我见他如此快活,又是诧异又是欢喜:“怎么啦?你是为林云龙高兴?”
周仲安摇摇头,大声道:“嗨!和云龙没关系!我只是今日才明白自己不会和阿殊在一起的。”
“为什么?”我心道:人家也没打算和你在一起啊。
水流湍急,我反复转舵,周仲安跌到我身上,他的声音险些把我的耳朵震聋:“我放不下!你明白了吧,我不可能象林云龙那样放下一切,只和阿殊过他们的生活。我是个俗人。我放不下大陈的山水,大陈的歌舞,大陈的一切。大陈的一切美丽与丑陋,都在我的血液中流淌,我永远放不下。”
我有些感动。也许我对大陈没有周仲安这样深的眷恋,但我对幽州,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却常常想念。也许对故乡的感情从我们出生起就埋入了我们的血液。“那你原来喜欢李公主什么呢?”
周仲安笑了笑:“没什么。也许是我从小受宠,自视太高,以为天下万物无不唾手可得。所以阿殊的疏远,反让我留恋吧。”他猛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罗艺,便宜你了。我本来想娶小珠子的。如今佳人归你,谢四妹嫁了陈庆,五妹嫁了萧平,哎,我倒成了孤独人一个了。”
我的脑子中浮现出一个娇媚的面孔:“对了,还记得宣公主吗?她总说长大了要嫁给你呢。”
周仲安哈哈一笑:“宣公主?那个小丫头片子啊。嘿嘿,难得全身轻松,何必急着舍弃这样的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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